第二天上午,程莫到了云嘉镇的御景源公司。因为到之前先和麦文渊有过一次电话联系,麦文渊在门口迎到了他,程莫提出先看看工厂。
工厂内木屑粉尘弥漫,面积大概有2000多平方,里面划分了几个不同的区域,分别挂着“下料区”、“烘干区”、“打磨区”、“雕刻区”等几个指示牌,工人们戴着口罩,正在匆忙地进行各自的工作。
“麦总,这个场地是自己的还是租的?”
“租的租的,我们自己还没有这个实力拿地。”麦文渊脸上似乎略有愧色。
“地方也挺大的,一年租金大概要多少?”
麦文渊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个地区还算好,一年也就28万租金。”
“工人的来源呢?”
“基本上都是我安徽老家的,来之前也是在家具厂干过,少数几个是我从工程公司木工班组带来的。”
程莫指着一堆挂着铭牌的木材问:“这点榆木的产地是哪里的?应该也是华北的吧?”
“噢,这一批是山东的,我们和他们是长期合作单位。”
“管理人员都是自己家里人吧?”
麦文渊说道:“是,是,儿子管生产和品管,女儿管财务和营销。”
程莫忽然转了头问:“有专门的设计师吗?”
“专门的倒是没有,就配了一个制图员,有时候客户需要看图纸,就让制图员画一下。”
程莫顺着生产线走了一圈,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初创时期的家具工厂,目前配置的设备看似也已经有些年头。工人们虽然穿着标有“御景源”的制服,但是应该还是一批并未受过标准化培训的原始工人,因为他甚至在“油漆区”的工区内看到了零星的烟头。
在挂着“余料区”指示牌的地方,程莫驻足看了好一会儿。余料似乎堆得有些凌乱,而且规格也没有特别分类。
在简单看了看工厂之后,麦文渊带着程莫回到他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程莫看着挂在沙发后背“有求必应”的字匾,不禁笑了一下。
麦文渊看到程莫在笑,赶紧说:“这个是我们最早提出对客户的承诺,一直就挂在这里。”
程莫没有多说,转了话题问:“现在御景源一年的产值大概有多少?”
麦文渊说:“高峰时大概也就三千多万,这两年下降有点快,今年到现在只做了一千多万。”
程莫说:“问一个可能有点敏感的问题……”
麦文渊赶紧说:“你说,你说……”
“利润率大概有多少?”
“毛利也就10个点多一点,现在竞争太激烈,云嘉这个地方做家具的也多。”
程莫点了点头,说:“那成本应该还是挺高的。”
“没办法,这里采购的原材料都贵,都知道云嘉这个地方家具厂多,价格就抬上去了。”
“原材料成本就要占到40-50%吧?”
这个问题让麦文渊开始从内心有些信任程莫了,“50%都超过了。”
程莫站定了,微笑着问:“麦总对中式家具的前景看好吗?”
麦文渊有点尴尬,这个问题怎么说呢。想了一下,只能说:“看不看好现在都没退路了,以前只是想着自己对这一块相对熟悉点,不做这块又能干什么呢。”
“平常一般靠什么渠道进行营销?”
麦文渊赶紧说:“印点图册到处送送,然后参加展会,还有就是让朋友介绍一点业务。”
“家具这个行业,太远的展会其实帮不上什么忙。附近的展会多吗?”
“每年有个几次吧,有专门家具的,装修的、房地产的也有几个。”
程莫一眼看到了文件柜里的杂志,说:“协会杂志上的广告也没少做吧?”
麦文渊苦笑了说:“多少有点作用吧,再说都是随时可以管你的,不做不行啊!”
时至中午,麦文渊说道:“程先生,一起吃个饭吧,我已经在荣华街上的饭店定了房间。我感觉你对家具这块还是有特别了解的,我们喝点酒,边吃边聊。”
“方便吗?不影响麦总工作吧?”
“不影响,不影响。”
程莫答应一起喝酒的目的只是想让麦文渊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近的人,准确来说,程莫知道,开场阶段适时的一顿酒可以快速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
进了饭店,麦文渊便将程莫引到了包房,程莫刚坐下,服务员就急着来倒茶了。
麦文渊一个上午都没看到麦望舒,于是赶紧给麦望舒发短信,让她来作陪一下,多个人总能多点话题。麦望舒的短信很快来了,说她约了河畔文化公司的老总看厂,为了不至于场面冷清,她已经联系了艺林图文广告公司的俞英过来参加一下。
饭店离俞英的图文公司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俞英随意走着就来了。一进门,俞英就对着麦文渊说:“老麦总,望舒中午已经约了饭局,让我来帮忙替你们吃掉点。”
“好啊好啊!”
麦文渊赶紧和程莫介绍:“这是艺林图文公司的老板,俞英。我们御景源的家具图册一直是俞老板这里做的,这位是……”
俞英大大咧咧的坐下,忘了程莫一眼,说:“知道,这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程先生了。”
麦文渊接口道:“正是正是。”
程莫赶紧摇头说:“哪里来的大名,只是一个无业游民而已。”
三人坐定,服务生跑来上酒,麦文渊说:“程先生之前是从事过家具行业吧,我看你对厂里这一块还是比较熟悉的。”
程莫说:“倒是没有,只不过之前做过工程,有的工程里会遇到家具这一块。”
俞英幽幽地说:“那你一定是个有心人了。”
三个人干了一杯酒,麦文渊问:“程先生对中式家具这个行业怎们看?”
程莫想了一下,说:“怎么说呢,本身这个行业算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产业,文化和历史会最终决定了这个行业的前景。任何一个地区都不会忽视文化和历史,就决定这个行业还是有很大的市场的。当然,基础生活条件改善之后,人的本性中还会有一种寻根意识,这种寻根意识往往反映在生活的环境之中,就好像喜欢喝茶的人越来越多,不单是茶叶生意好了,茶具的生意也上去了。中式家具也是这样一种环境升值品,它本身也是完成了一个从坐着到站着的发展过程,而且,一定还有继续向后发展的空间。整体来看,还是有相当的前景的。”
俞英有些疑惑,“从坐着到站着?我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程莫独自喝了一杯酒,说:“这是中式家具的历史。麦总做这个一定知道,简单说就是一个从低矮型到渐高型的过程,坐具从席地而坐到垂足而坐,陈设从必要的榻、椅、桌到渲染气氛的镂空屏风甚至门窗。所以我刚才说它以后一定还有继续发展的空间,但是这个空间具体是什么形态,说实话现在我也不能确定,可能是从移动到固定、从室内到室外、从环境到心灵,这个需要多方面研究,比如文化价值、工艺价值,或者还有设计内涵等等。”
麦文渊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程先生说的其实我并没有很知道。”
“现在是行业困境,不过相对于方向调整,可能内部管理才是最直接的手段。我刚刚看了余料,觉得应该有一个适合的方法利用一下,或者是让它变成一种家具的活动组件。”
麦文渊忽然感觉找到了启发,以往只是单一的看项目有多少的家具品类,现在看来,真正能够扩大产能的是能够“渲染气氛”的组件。
俞英还在细想程莫的话时,麦文渊又端起了酒杯,说道:“程先生果然是一个行家!来,我敬你一杯!”
程莫赶紧迎上来,说:“行家不敢当,大家只是一起交流一下体会。”
俞英说道:“程先生,虽然我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我大概能够了解你的想法了。只是我还在想,这个行业既然有前途,为什么像麦总这样的公司经营起来还是非常困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