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西北面，一栋园区大楼的六楼，就是三江评估公司的本部。董事长办公室里，陆林玖习惯性地用食指关节敲击着胡桃木办公桌，一下，一下，像是敲打着某种节拍，又像是在催促着正坐在对面的副总丁世坤给出让他满意的答案。

“你说，这次让谁一起去比较合适？”他的声音有些尖锐，带着一种略显夸张的急切。

丁世坤正点燃一根烟，眉头微微皱起。臣梧集团的这个项目对三江公司至关重要，拿下它，不仅可以延续已经脱档两年的管理评估业绩，整个年度的经营指标也能勉强达到。但是臣梧集团的副总曹波，是出了名的难缠，软硬通吃，油盐俱进。想要拿下他，必须得找一个既有能力，又“懂得来事”的人去。

“这个曹波，外面都已经是有名了的，吃喝嫖赌，样样来者不拒，我怕一般的场合都入不了他的法眼，陆总，这次你可可能要准备好大出血啊！”

陆林玖却摇了摇头，说：“这个说法我不一定赞同，我们三江还是要以服务质量取胜嘛，这次是第一次吃饭，我感觉主要还是要以介绍我们三江公司的优势为主，再说，像他这一级的领导，什么没吃过，什么没玩过。”

“如果你真的要以介绍我们的业务优势为主，我看最好就是把程莫叫回来，管理评估的项目，只有他一个人最拿手。前几年几个管理评估的项目如果没有他，我们根本做不下来。”

丁世坤说的程莫，是三江评估公司曾经的副总，年纪刚过四十，两年前因为和陆林玖的管理理念不合，陆林玖开始对他极尽打压。眼看着三江公司的大部分中层逐渐倒向程莫，陆林玖便想了一招，就是在明洲成立一个分公司，任命程莫为明洲分公司的经理，名义上是让程莫去开辟新的市场，实际上是直接斩断了程莫和三江公司本部中层的日常沟通。

“哦，世坤，你这个想法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这一段和程莫有联系过吗？”

“也就是偶尔打几个电话，了解一下那里的市场情况。毕竟他在那么远，见面也不是那么方便。”

陆林玖喝了一口茶，说：“客观地说，程莫年富力强，形象也比较合适，但是他的能力也主要就是在业务实施上。经营这一块，我相信他的经验还不足以能够担当起来。你看，明洲分公司成立将近一年了，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项目，这已经说明程莫在经营这一块还是比较欠缺的。”

丁世坤心里清楚，陆林玖当初偏偏选了明洲成立分公司，就是因为当地的市场并不好做。丁世坤还记得，程莫当初去之前也对自己说过：既然陆林玖让他去明洲，他就是准备好这个分公司是没有业绩的。但是反过来说，分公司没有业绩，对程莫才是安全的，不然陆林玖势必又要想出更进一步的办法来对付程莫。

丁世坤其实一直和程莫都有联系，也知道程莫在明洲分公司每天的日常，就是上午喝茶看报，中午小酌聊天，下午不知去向。而程莫也欣然接受每月拿着几千的固定工资，对他来说，只要自己不提出离职，三江也不好辞退他，因为陆林玖也不想以补偿的方式解决程莫。更何况程莫对三江的内情了如指掌，解决项目问题的能力又强，这样的一个人一旦去到其他地方，估计三江内部大部分的中层都会跟着走，这对三江公司绝对没有好处。

“那……，还有谁能去？”丁世坤硬着头皮问道。

“李建邦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他最近不是一直想和我们谈入股合作的事吗？我看，这次就让他一起去发挥发挥吧。”陆林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丁世坤一下子明白了陆林玖的意思。李建邦年纪只有三十五六，二十几岁开始就一直在做分包工程，几个大的集团的项目都曾经做过分包，而且特别会和各种甲方处理关系。最近几年，李建邦赚了不少钱，于是就想找个地方安稳下来。陆林玖是在一次朋友牌桌上认识李建邦的，两人不但结伴考察了本地的各个棋牌室，还一起去了两次澳门。共同的娱乐爱好让他们快速走近，陆林玖也抓准时机向李建邦推销自己在三江公司的股份，李建邦一听入股也就是百把万的事，这点钱对他来说还不算大钱，于是一拍即合。

“那就他吧，反正多一个人总能活跃一下气氛，就是怕万一问到业务细节。”丁世坤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说道。

“不是还有我们两个在嘛，业务上的事不会涉及太深，你负责解释一下就好，我主要是务虚，让建邦把握流程就好了。你不是也有他联系电话吗，和他联系一下，明天晚上七点，让他先把时间空出来，等具体地点确定了再发给他。”

“那好吧，不过……”

“你说。”

“陆总，这个话我说在前面，如果臣梧集团这个项目拿下来了，要具体实施起来，还是少不了程莫来参与的。”

“其他人都做不了？”

丁世坤面露难色，“其他人哪里有程莫这个能力。”

陆林玖忽然脸色一变，说道：“世坤，这个我就要批评你了，你手底下的人平时都不培训吗？为什么每次到了要用的时候，就没有能用的了呢？你们这个班子日常都在忙什么？”

陆林玖的三连问让丁世坤有苦说不出，三江公司近几年业务下滑，人员流动性大，丁世坤根本不敢组织培训，搞不好就是刚培训结束，业务人员就离职了。再说，以程莫这种业务水平，又哪里是内部人员搞几次培训就能培养出来的。

“陆总，现在公司业务人员已经没几个了，培训这种事不好随便做的，人员一旦流失，这个培训就是替其他公司做的。”

陆林玖却不赞同，“我不这么认为，三江公司是有制度的，制度本身就要求你们经常组织部门培训，怎么能不按制度办呢？……哎，算了，这次还只是和臣梧的领导第一次小范围见面，以后如果项目真的拿下来了，我们再讨论人员安排的事。”

丁世坤点点头，陆林玖这人，说好听点叫精明，说难听点就是自负，总觉得自己比别人高明，喜欢自作聪明。丁世坤知道，陆林玖最近正为三江公司资金周转的事发愁，李建邦的入股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他不可能不动心。

“好，我这就去联系。”丁世坤压制了内心的不屑，起身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