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途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在紧绷的琴弦,颤抖中随时都可能断裂。
他低着头,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之中,脸色也变得愈发苍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手中机械地拨弄着篝火。
跳跃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略显疲惫的面容,眼窝深陷,眼睑下方带着淡淡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胡茬,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堪。
他顿了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这才缓缓开口:“那天晚上……我住的那家人……被杀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他们脸上……被划出了像是鱼鳃一样的伤口……”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房间里还有一个人身鱼尾的木雕……而我则被几个小孩……带走了。”
简不繁听到“小孩”两个字,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上反射出一道白光。
“小孩?”他疑惑道,“这村子里还有小孩?我们怎么没看到?”
来这儿几天,村子里除了老人几乎看不到一个年轻人,更别说是小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陆途沉重的点了点头。
胸膛剧烈起伏。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冰凉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丝清醒,却也加剧了身体的颤抖,“他们把我拖到祠堂,关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那里还有很多孩子,都长得……不太正常。”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鱼腥味。
纸张泛黄,边角卷曲,像是被水泡过又反复摩挲过无数次。“这是……我在那房间找到的。”
册子封面画着一个面目狰狞的人身鱼尾的怪物,底下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坏神明”。
【弹幕:卧嗯?这画风,诡异中带着一丝丝童真,莫名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弹幕:楼上你不对劲,这哪里童真了??】
疯子闻昔皱了皱眉,伸手接过,小心地翻开。
册子里的画面是用炭笔粗略而稚嫩地勾勒出来的景象,开始第一页就画着个巨大的人身鱼形生物,被一群小人拿着刀叉分割。
接下来的几页,画风一转,变成了一个女人在默默哭泣,旁边配着简单的文字——“婆婆怕,婆婆哭”。
再往后翻,接下来的几页,画着都是那个女人,耳朵被黑色的线条划掉,她抱着几个同样耳朵被划掉的小孩偷偷藏起来,旁边写着——“婆婆救,婆婆藏”。
疯子闻昔一页页翻看着,眼神晦暗不明。
图册的最后几页,画着那个耳朵被涂掉的女人带着几个背包的人进入祠堂,给他们灌下某种东西,然后那些人慢慢变成了和那些孩子一样的鱼人。
旁边只写着每一笔都被重复画了好多遍的两个字——“救人”。
“这是……哑婆婆?”唐瑭凑过来,指着画册上的女人,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哑婆婆……她也是吃过‘神明’肉的。”陆途点了点头,“她当年是村子里的祭祀,分到了一块鱼肉……但她不是屠杀的人,而是吃得少,所以异变不完全,声带受损变成了哑巴……她亲眼目睹了塞壬的死亡,也目睹了村民的疯狂……”
疯子闻昔静静地听着,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嗤笑一声,“呵,还真是讽刺,一个吃过‘神明’肉的人,却成了渔村的祭祀,祈求‘神明’的宽恕。”
“那些孩子…他们不懂什么祭祀祭品…”陆途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快要哭出来,“他们…他们都被哑婆婆刺聋了耳朵养在祠堂里,学会了手语和唇语。只知道,哑婆婆跟他们说……灌那个东西是在救人……”
“那个东西?不会就是祠堂里陆途被灌喝的那个?”唐瑭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是鱼,鱼……”
闻昔点点头,合上册子后倦怠的闭上眼睛,眼底的猩红一点点淡去,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是鱼卵,用来加速异变的。”
“我靠!”唐瑭忍不住爆了粗口,“这老太婆居然这么变态!她这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啊?!”
【弹幕:6翻了,这设定绝了!】
【弹幕:所以哑婆婆是好人还是坏人啊?在线等,挺急的!】
闻昔沉默了片刻。
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确实救了一些孩子,但她同时也害了很多人。她用外乡人代替祭品,这和村民们献祭自己的后代有什么区别……”
“她也是不敬神明之人。”闻昔抬头看向逐渐明亮的天空,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情绪,“这个村子,已经彻底疯了……”
“也就是说,那些鱼人小孩……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唐瑭消化了陆途断断续续的讲述,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她想起祠堂里那些眼神空洞,满身鱼鳞鱼鳍的孩童,以及他们手上带着蹼的利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们只是……想保护哑婆婆?可是现在祠堂塌了……”
陆途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他们是为了不要我再打听哑婆婆的事,他们觉得……要把我变成和他们一样,这样……就不会乱说话了……”
闻昔眼中的猩红彻底褪去。
原本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变得平静,平静的就像是一块森冷的寒冰。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眸看着天空,雾气似乎比之前淡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一丝天光,“是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可不懂事的杀人,难道就不是罪恶了吗……”
简不繁一直沉默地听着。
他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骨节泛白,指甲深深地陷入手背的皮肤,留下一个个清晰的月牙印。
他看着闻昔,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困惑,仿佛在寻找一个答案。
一个能解开他心中疑惑的答案。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救人?害人?……到底什么才是对的?”
【弹幕:卧槽,老婆这话说得…细思极恐啊!】
【弹幕:那些鱼童到底算不算凶手?他们也是受害者吧?】
【弹幕:突然觉得那些鱼童有点可怜……被当成工具一样养大,还以为自己在做好事……】
闻昔歪头看向简不繁,苍白的唇微微勾起,像是自嘲,又像是怜悯。“救人?害人?呵……在这里,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简不繁怔怔地望着他。
嘴唇微微颤抖,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周铮叹了口气,拍了拍简不繁的肩膀,“小子,这可不是什么商业管理,没有标准答案。别忘了这是对抗副本,没有绝对的善恶,只有生存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