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随刚下楼,眼神不禁移向长桌其中的一个位置。
用餐厅有一个窄长的长桌,上面摆放着丰盛的食物和用来装饰的白花和白蜡烛,像出殡吃席时的场景,阴暗又凄凉。
几个男女坐在长桌旁,年龄有大有小,吸引许随注意力的,是坐在主位旁边的中年女人。
那里坐着一个红裙长发、大概三十多岁的女人,脸色苍白到诡异,垂着长翘的睫毛,昨天晚上的憔悴消失不见,只剩下森然的冷意。
沈大嫂?
许随脚步微顿,在众人看过来的时候又掩饰了这点不自然,他脸上挂着浅笑,对客厅里的沈家人打招呼:“你们好。”
沈启还率先介绍在场的男女。
“许先生,这是我大儿子沈式天,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最近在主公司做项目经理,小天,过来见见许先生。”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起身,他长的还算不错,可身上纸醉金迷的糜烂气息遮也遮不住,脸上是纵欲过度的虚肿,眼下青黑,嘴唇是不正常的紫黑色。
沈式天隐晦的打量许随,尤其在青年那张冷清隽雅的脸上打转,眼神粘腻又放肆。
许随神色温和,好像没察觉他的冒犯。
沈式天伸手,油腔滑调:“大师你好,早就听过你的本事了,没想到本人长那么好看,又那么年轻。”
许随笑着回握:“谬赞了,沈大少。”
被一声沈大少叫得身心慰贴,曾经独属于沈烨的称呼终于成了他的,沈式天心里暗爽,脸色舒缓了不少,心想这个姓许的还挺上道。
许随正欲收回手,突然感觉掌心被捏了一下,充满了色情的撩拨。
他默默垂眼,有只虚肿的咸猪手正摩挲他的不放。
“……”
昨天的大嫂,今天的沈式天,这一家子对他的手情有独钟吗?
为了避免恶鬼当场发疯把沈式天给剁了,许随脸色不变,笑意盈盈,暗自使力把手抽了出来。
沈式天耸耸肩,无视了自家亲爹警告的眼神,坐回椅子上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
沈启还讪笑:“许先生,这是我夫人张曼,你们昨天见过,就不用多介绍了!”
张曼,也就是沈大嫂,她对许随挤出一个笑容,态度和昨晚的轻浮截然相反,语气也正经得吓人:“许先生,早上好。”
许随掩住眼底的思索,回馈笑容:“早上好。”
“这是我二儿子沈斯,近些年搞了点学术成就,发表了几篇投机取巧的论文,没什么出息。”
老爹说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出息,耳朵听听就得了,许随从他的话语里捕捉到暗藏的满意和骄傲。
一个穿着白色休闲服,戴着眼镜,容貌英俊的年轻人看过来,他气质斯文儒雅,脸上的笑很温柔,轻轻问好:“许先生。”
在沈斯出声的那一刹那,许随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一丝凉意。
……沈烨在不高兴?
把这个小插曲记下,许随面色淡淡,回道:“沈二少。”
沈启还正想再介绍,一声青涩张狂的少年音从桌角传来,充满了不屑:“一个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你们真跟捧大仙一样捧他臭脚?蠢死了!”
许随看过去,沈斯旁边坐着个红头发少年,五官俊俏精致,脖子上挂着银色骷髅头项链,看起来像个小混混,眉间戾气横生,正充满恶意的斜睨他。
沈启还脸色一沉,呵斥道:“沈黎!”
“叫什么?”沈黎不耐烦的回,“大清早把我叫下来奉承假大仙,还不能让我发个脾气了!”
“还有,你大儿子什么时候是沈式天了,不是沈烨吗?烨字儿被你他妈吃了,刚死就不认?”
沈启还被他怼得一噎:“你……”
沈斯不赞同的皱眉,偏头道:“小黎,对长辈态度当尊敬点。”
少年冷笑,他好像憋了很久,满肚子牢骚终于有了发泄出来的机会,嘴皮子上下一张,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
“尊敬个屁!真是受够你们了,想奉承不能自己开个席?闲的没事叫我下来干嘛?看我少睡那几个小时很开心?”
“我搬进沈家是来守灵的,你们他妈的搞哪门子封建迷信!假大仙都能堂而皇之进门当大爷了,但凡沈烨或那老头子在一个,有你们这群蠢毒货色放肆的余地吗!”
说完,少年无视在场所有人铁青的脸色,把手上筷子一甩,冷脸踹开椅子就往楼上走。
路过许随身边,他肩膀狠狠撞了过去。
“让路!”
许随被撞得身形不稳,他后退一步,挑眉看着少年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这就是沈启还的小儿子,那个对沈烨崇拜大于仇恨的沈黎?
客厅气氛降到冰点,在让人窒息的尴尬里,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轻而易举打破了薄冰。
“家里接连出意外,小黎心情不好乱发脾气,我们会教训他的,许先生多担待。”
许随看过去,沈斯正对他歉笑,白净的脸上浮现不好意思,看起来真像个性格善良温柔的年轻人。
“不会。”许随摇头,同样彬彬有礼,“小孩子脾气,跟他计较什么?”
沈启还趁机把人邀请到餐桌上,等许随落座,刚才发生的尴尬就被轻飘飘揭了过去,
在许随坐到位置上的刹那,一股凉气从脖颈袭来,好像有谁圈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揽进怀里那样。
冰凉湿润的感觉从耳尖传来,一嘬一嘬的。
“……”无视某个正在啃他耳朵的恶鬼,许随淡定的喝了一口咖啡。
可能鬼不知道怎么接吻,想表达亲近就嘬他耳朵,从相遇到现在连个嘴都没亲过。
要不要教教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许随埋进深土里,决定非必要不实践。
懂得如何正确讨食的沈烨会比现在还难忽悠,站着不动任他啃耳朵就行了,教他接吻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许随不想再体验一次因为不能满足老婆所以被锁在床上日日夜夜的经历。
一顿饭吃完,气氛勉强重回和谐。
整个过程许随和沈启还相谈甚欢,他波澜不惊的讲话,将沈启还哄得服服帖帖之余,眼角余光扫过神色不耐的沈式天,规矩有礼的沈斯,最后放到异常沉默的张曼身上。
如果许随今早起床没看错,床头挂着的那双手就是张曼的。
可现在女人面色如常的坐在餐桌上,那双手自如地切割着食物,除了脸色苍白了些,过于沉默了些,和正常人几乎没区别。
“星星,在厉鬼的精神领域里,死去的人会变成什么?”许随问。
机械的声音从心底传来:“会变成厉鬼的奴仆,一只被控制的伥鬼。”
所以张曼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