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寂寞了太久，这一个月里，他很少和人说话，对话过最多的便是大婶——在吃完饭和接过烧饼时向大婶道谢。除此之外，他便显得沉默寡言，任谁说什么都不能提起他的兴趣。

可能是因为那些人顾及他的情绪，怕自己不小心说到什么话会触碰到李药成的伤痛，谨言慎行的模样叫李药成也有些不痛快。他并不是一个过分敏感的人，虽不至于钝感，但对于一些事倒也能够看开。到后来，李药成干脆便不与其他人谈话了。

但是李药成确实也是一个憋不住话的人，大概是遗传了父亲讲故事的能力，李药成也是十分健谈。当然，只是健谈，并不是善言辞，他可以把一件鸡毛琐事讲得又长又臭，也能把一些印象深刻的事反反复复重复许多遍。

就好比现在，李药成又开始给阿鲤讲起他的父亲。从李药成有记忆起直至如今，这段回忆不可谓不漫长，但李药成依旧这般絮絮叨叨地说着，丝毫不知疲倦般，而阿鲤也没有离开，就这么一直陪伴在李药成身边。

这天下午，李药成没有离开去接着采药，阿鲤没有离开去接着挑战，南山上始终回荡着李药成时而放声大笑时而唉声叹气的声音。

“那时候我虽然还不能理解药成的心情，但或许是怀着报恩的心情，我莫名地不忍心看到他一个人落寞地守在坟边喃喃自语，所以总是陪着他。后来我大概能够体会到人类的情感时，知道至亲的离去是怎样的一种痛苦时，我却不太能理解药成为何总要提起他的父亲。”

提及此，阿鲤沉默了半晌，望着天上高挂的明月。秋暝也没有开口打扰，此时他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能让阿鲤感受到他在认真地听，不时给予他一些情绪上的反馈，却不会出声打断。和当初的阿鲤一样。

“人类常说，时间能够冲淡一切，若那段回忆被遗忘，或许药成便不会那么痛苦了。”良久后，阿鲤终于开口，“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可再往后，当我越来越能感受到药成故事中流露出来的不尽想念，感受到他身上所背负的无限厚望，我终于明白了。遗忘，是可以减轻痛苦，但谨记，是为了不忘初心。”

遗忘，是可以减轻痛苦，但谨记，是为了不忘初心。

这段话在此刻一瞬间击中了秋暝的心。从故事刚开始，秋暝便觉得这个故事起因是何等的耳熟，这不正是蠃子宁愿牺牲也要救下的姐姐明珠所经历过的吗？

可是再之后的经历，却是如此地大相径庭，而遗忘与谨记，又正是两人所选择的道路。

即使明珠的遗忘并非她自愿的选择，但在那种情况下，这种选择确实是更适合于她。

秋暝忍不住又为明珠惋惜了一阵。

“药成的念叨自然不会是阻碍我们前进的脚步，除了第一日我们在那浪费了一个下午，之后的每日我都是午时准时到达那片水域，他照旧分给他父亲一块烧饼，却会多掰开半块喂给我吃。我就静静地吃着那泡了水的烧饼，听着他的絮絮叨叨。待到他吃饱喝足，离开去寻找草药，我也便重新往瀑布之上游去。”

阿鲤很快便进入状态，继续他故事的讲述。

究竟为什么要往上游去？在当时就连阿鲤自己也想不清。他只知道这片瀑布有一种魔力，从他第一次游经此处时便被其深深地吸引了。

冲上去！

这是阿鲤唯一的念头，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他便停不下来了，每次都是游到无力才退下，等到体力恢复立刻便来重新挑战。这片水域没有其他鱼类，他也不过是误闯入这里的一条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