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林爸爸才懒得听,知道闺女没事,被批斗的对象中也没有自己村的,他左右手各牵一个,带走了自家闺女和她的同学末末。
把两人送回学校,发现学校内空荡荡一片。
干脆扭头就走,把何微末送回何家,两父女一人骑一辆单车并肩晃悠悠往村里走。
“幺幺是不是不喜欢刚才那样的场面呀。”
闺女神情落寞,林爸爸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她不开心的原因。
“不是!...好像又有一点...”林宝宝欲言又止。
怕垂头丧气的闺女在路上摔着,林爸爸干脆停车在路边,带着人坐到河边的石头上吹吹冷风。
“爸爸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爸爸黝黑的大手轻轻抚摸闺女的脑瓜子,声音温柔,“是不是觉得国家带领着我们从旧社会的封建压迫走出来,是好,所以实行的批斗政策肯定也是正确的。但是看了刚才那种场面又觉得难受。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宝宝抬头看着爸爸逐渐飘远的目光,眼神迷茫。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明明政策是对的,但是刚才那种场面,她莫名觉得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在闺女的注视下,林爸爸讲述了自己早些年看到的一桩事。
他那时候去县里给读高中的六弟送粮食,没想到却见识到至今难忘的一面。
县里行人都脚步匆匆,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进了六弟读书的学校才发现连学校也格外异常,整个教学楼空空荡荡,外面水泥地上全是被撕碎的书本。
他满校园乱逛最后找到了学校食堂,发现几乎所有学生都集中在这里。
在那个狭窄拥挤的食堂里,一场成百上千人参加的批斗会进行了一整个上午。
他鼻子还算灵敏,早就从各种报纸、政策上嗅出了这片土地上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古以来最受尊敬,国家发展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角色也被拖入漩涡的深渊。
一场名为反动学术权威的斗争在学校被执行。
那些高傲、顽固、身怀气节的人,就像是车轮战一样,一个一个挨着被批斗。有的因为不认罪而被活活打死,有的选择自杀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剩下留存的人,在持续的打压中机械的重复那些已经说过千百遍的认罪词,麻木崩溃。
最让他难以理解的是,批斗这些人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成百上千的红卫兵——昔日里在校园亲切向他们点头打招呼的学生。
林爸爸找到六弟时,他正在押送新一个即将被批判的人,那人胸前挂着块木板子,上面醒目的写着名字,并沿着对角线画上了一个红色的大叉。
刚才已有些乏力的口号声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又像新一轮浪潮般重新高昂,淹没了他周身的一切。
他能做的不多,唯有独善其身,所以他揪出六弟,强硬把人带回家,当着几兄弟的面把人抽到下不来床。
......
“幺幺,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告诉你它是错的。我想告诉你的是,如今我们正在尝试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虽然我们难免会走错路,但你要坚信不会一直如此的,总有一天我们必将将这条路走的顺顺当当。”
*
冬天里,晌午的太阳像一床鹅绒被,温暖又轻巧。
林爸爸带着老二、老三、和五弟还有自家大儿子,背上一把土木仓,带上弓箭、砍刀等家伙什儿,告别自家人往村屁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