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归慈出来时,神色依旧像进去时那般安然宁静,然而眉宇间清风如释,浮雪尽消。
他没有主动说起什么,只是辞别慧迦勒后,牵起江应巧的手慢慢走向寺外。
江应巧拄着拐杖微微落后一步,看着他的背影,乌黑的青丝整齐地被玉冠竖起,脊背笔挺而沉稳,身上有焚香后淡淡的香火气,回眸刹那,有如超脱尘世的清辉月色。
“为何这样看着我?”
宋归慈放缓了脚步,掌心微动,将她拉上来并肩而行。
江应巧愁眉不展,叹了口气。
“佛门重地,再看你的脸,我怕忍不住对你行非礼之事。”
宋归慈摇头浅笑,“你便看了,又能如何。”
“想亲。”她一派坦荡。
宋归慈动了动眉,低声道:“口出狂言。”
右手捏住她的下巴往前转,“那便看路。”
江应巧轻声笑了出来,老老实实看路,慢悠悠走着。
她身上的斗篷微微扬,两人的宽大衣袖紧贴摇晃,遮盖之下指尖相扣。
“大人方才在里面还了愿,还有再求什么吗?大师可是说你供了一百六十八盏灯呢,每回还捐不少香火钱,这不得跟神佛多提些愿望。”
“不多,惟愿我与卿常伴。”
江应巧动作停顿了半拍,宋归慈疑惑地看去,只见人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怎么了?”
江应巧小声嘟囔道:“这谁忍得了。”
她忽然拉着他加快步伐往前走,拐杖的速度都要跟不上她了。
宋归慈不知道她这是做什么,无奈架着人承担大半重量,也顾不得佛前失仪了。
斗篷飞扬衣袂翻腾,冷风呼呼往脸上吹,两人疾步走过庄严的大雄宝殿外,走过抬头望来的僧人,走过宽阔的寺院前庭,总算走出了寒山寺的大门。
江应巧急不可耐,拽着宋归慈去了寺外一棵葱郁的树下,扔开拐杖将人推到树上,捧着脸吻了上去。
山风吹动着满树枝叶,簌簌作响,树下光影绰绰,斑驳的白点洒在她白皙的眼皮上,长睫也覆上了碎光轻颤。
宋归慈怔愣了半刻,抬手将兜帽为她带上,挡下迷眼的阳光,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微微托起,倚着自己轻轻回吻。
寺里传来悠扬宏亮的钟声,涤荡山林间。
下山的路口处,居风屈着一条腿靠在车上,自高眺望远处四四方方的京城。
*
宋府大门和侧门像往常一样紧闭。
自宋归慈升中书省侍郎后,府中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得时时常闭才能图个清净。
尤其是那些书院的学子,不论寒门或世家,个个卯足了劲求着拜入侍郎门下,想做宋大人的门生,好在官场攀附走捷径。
此时茂初搬了把椅子来到东侧门,坐在门房旁边,等着主子和居风今日回来第一时间迎上去,接进来后立马关门,将门外游荡的那些学子统统挡出去。
“叩、叩、叩。”
听见敲门声,茂初连忙起身从门缝里往外瞧,看到一张周正清俊的脸,笑容还没挂起来又掉了下来,是他啊。
来人是今年的新科进士明元方,殿试榜眼,在太子眼前露过脸后颇得青睐,顺理成章地的站到了太子的队列中,如今被派到户部当值,如此倒也算成了主子半个后生。
此人偶尔为太子向主子传话,偶尔来请教关于户部事务的经验,每次都有正当理由,又因为是太子的人,主子也就没说什么放人进来,不冷不热地对待。
但一来二去,茂初就觉出了不对劲。
这人看主子的眼神明显不怀好意啊,自以为掩藏的很好,眼里的心悦之意可逃不过茂初这双犀利的眼。
这货对主子定有那种心思!
茂初第一反应是生气愤怒,而后质疑不解,为啥?
然后转头看到主子靠在水榭看书,衣袖微落露出那节白皙的手腕,再往上看到那张脸,屏住了呼吸,觉得自己能懂了。
但是这也不妨碍茂初打定主意,要对明元方严防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