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捕手这才看清这是何人,夜幕暗淡,公廨门前灯火长明,却远不及白日分明,这突然现出一张恶鬼之脸,倒是叫众捕手心生惊惧,甚至有胆小的居然叫喊出来。
其实,往日众捕手倒也不至于如此不堪,恰逢近日,前任长安县尉武大起离奇惨死,妖魔鬼怪之言风起,众人才愈加胆小。
“你、你、你……”为首的捕手已然两腿颤颤,指着李伏蝉说不出话来。
李伏蝉心生戚戚,苏阿叔若真倚着这群人,估计真得魂归故里了。虽如此,倒也不曾责怪他们,如今这时代,鬼神之说,深入人心,莫说他们,就是自己那被称作半人半鬼的阿耶当初不也被无头将军吓得拔不出剑来。
“诸位安心,只是面具而已。”李伏蝉不得不解释宽慰,这才有捕手壮着胆子上前揭开了面具,面具下不过是一副普通人的面孔,此时更因下巴被卸下,甚至流出了口水,众人见此,心中的那些恐惧顷刻间便消散殆尽。
为首的捕手也不再厉声厉色,行了一礼,才轻声问道:“敢问郎君,这是何人?”
李伏蝉倒是欣赏眼前之人,审时度势,是个机灵的。一番解释,众捕手恍然大悟,上前拘了那方相恶鬼,先行押送进县狱。并对李伏蝉二人表示感激,只是为首的捕手倒也有几分机警,未曾尽信,吩咐人前去窦府询问。成乙耳朵灵,听得这番嘱咐倒也是稍微认可了点,到底是天子脚下的差役,还不曾无用到那番地步。
为首捕手正欲询问李伏蝉等人的去处,却听李伏蝉先问到:“不知长安县县尉苏无名可在?”
“啊,不知郎君寻苏县尉何事?”为首的捕手惊讶问道。
“苏无名是我阿叔,特来寻他。”李伏蝉笑了笑回道。
老贾脸色一僵,我刚刚说话是不是大声了些,这郎君瞧着和颜悦色,应该不曾记在心上吧,原来这为首的捕手姓贾,乃是长安县里资历最老的捕手,兢兢业业,除了胆子小些,却是无他毛病。
“原来是苏县尉的子侄,好叫郎君知晓,苏县尉赴裴侍郎宴请,还未归来。”老贾一边行了一礼,又一边为李伏蝉解释。
李伏蝉了然,倒是记得苏无名正是在此宴上发现了卢凌风的老底,也是第一次接触到了长安红茶。
李伏蝉正欲开口,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呼声,“快,快来人帮忙,苏县尉晕倒了!”
原来,苏无名饮茶之时发现长安红茶酷似鲜血,自小晕血的他虽经狄公训练,如今已然克服,但冷不丁一见,居然又触发了眩晕之症,这会正是被家奴苏谦带回县廨。
剩下的捕手赶紧迎了上去,一阵手忙脚乱,倒是忽略了李伏蝉二人。待众人将苏无名送至一处府院房间,众人才想起来,还有李伏蝉二人。再一看,李伏蝉不知何时,也随着众人来到了房间。
老贾拍拍苏谦,手指李伏蝉,说道:“谦叔,您看看,这位郎君说是苏县尉的子侄,前来寻苏县尉的。”
苏谦一听,心中纳闷道到,苏无名自小自己看着长大的,如今无亲无故,哪来的子侄啊?
回头看去,正瞧见李伏蝉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苏谦一瞧,好熟悉,但似乎不曾见过,再瞧,似乎见过,但好像不太熟悉,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苏谦满腹疑问,刚准备询问,只听李伏蝉说道:“谦阿翁,可还记得小伏蝉?”
记忆如潮水,来时汹汹,去时满地潮湿。一刹那,苏谦便想起眼前之人,颤颤问道:“可是李伏蝉李小郎君?”
李伏蝉爽朗一笑,“谦阿翁记性还是那般好,一别经年,伏蝉见过谦阿翁。”说着,便对着苏谦行了一礼。
苏谦虽为家仆,却是自苏无名幼时便守候在其身旁,可以说,虽为仆,更胜似父辈。苏无名追随狄公,苏谦也一直常伴左右。故李伏蝉幼时,也曾受其照顾,便尊其一句谦阿翁。
苏谦激动的不能自已,走上前,赶忙扶起了李伏蝉,抓着他的臂膀,“好啊,好啊,还记得当年分别,小郎君犹不过到我腰间,如今长大成人,已经是一位翩翩郎君了!”
说话间,竟是流下泪水,阔别多年,苏谦无子嗣,待苏无名如亲子,而苏无名内心更尊其为亚父,可苏无名至今仍未婚配,苏谦日益老去,当年照顾李伏蝉时,那样一个小小的郎君,乖巧懂事,聪明伶俐,真叫人喜欢。苏谦待李伏蝉亦如家中小辈,尽心尽力。
“谦阿翁莫哭,相逢是喜,应开怀大笑才是。”李伏蝉笑着握住苏谦之手,宽慰于他。
“不哭不哭,老奴这是高兴,”苏谦拂去泪水,回头看了一眼苏无名,“唉,可惜,我家县尉晕血之症又犯了,这会正昏迷,不然他见了你,定然更高兴!”
李伏蝉早已知道苏无名为何晕倒,倒也不奇怪,“谦阿翁莫惋惜,且看我手段。”说话间,龙行虎步,已走到床前。
终于再见了,苏阿叔!
当年意气风发,眉清目秀的郎君如今已过而立之年,面容轮廓虽变化不大,却是蓄起了胡须,不再年轻,多了皱纹,苏阿叔,这些年,也遭遇了不少事吧!
李伏蝉心生感慨,手上却是轻轻一抖,一根银针已然出现,轻轻一弹便落在了苏无名的水沟穴上,银针轻颤,只是片刻,苏无名竟悠然转醒,再一拂手,银针已然消失不见。
李伏蝉跟随狄公学文断狱,可其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便又跟随大国手的狄公学来了医术,不敢言已青出于蓝,但绝对已得狄公医术精髓。
苏谦大喜,立马上前扶起苏无名,“县尉,县尉,你醒啦,你快看看,谁来啦!”
苏无名初醒,记忆还停留在裴府饮茶时,意识还未清醒,虽听见谦叔在一旁呼唤,却仍未反应过来,反倒是眼前见到了一位俊逸的少年郎君,好生熟悉。
苏无名恍恍惚惚,好像见到了自己恩师之孙,李将军之子,那个自己极为喜爱的小伏蝉,想来,一别多年,小伏蝉也该长成这样了才是。
李伏蝉上前换过苏谦,扶起苏无名,笑着问道:“苏阿叔,一别经年,可还安好?”
苏无名惊醒,竟,真是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