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逊在中道极相公推开门走出时,终于从自己的秘密被知悉的惊恐以及对中道极相公问题的思考里走出来。
这不是去内院后厨的路!
这是前堂!
中道极相公甫一出现,无数的目光便投射而来。无数惊愕、畏惧、绝望或包含希望,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恶意诸类目光投射在那挺拔的紫袍上。
随即是一张算得上清秀的脸出现,萧逊身上是折淹客前些日子送来他当年的书生青袍,脚下是一双崭新的西军军靴。
萧逊按着长刀的刀柄从中堂走来,跨过门槛,稳当立在中道极相公身后侍立。
一声声甲片碰撞的声音传来,两廊的将官弯腰施礼,不论最终如何,怀中有无鬼胎,此刻是否光明磊落。此刻都必须对这西军名义上的权威进行表示。
黄昏已过,夜色里有几处黑影耸动,显然是有些机灵的人意识到,现下这种出人意料的情况,必须向他们身后的人报信。
中道极相公右手依旧提着镂空银手炉,左手有力向上一抬,示意众人免礼。
“诸位,今日老夫已然下堂。本来新年封印,需到元宵后才开印理事。只是诸位都道有紧急军情或要务要呈上处置,不得不破例理事。”
“只是连着理事数日,老夫已是疲倦不堪,今夜定是要休憩一夜了。老夫理事已久,腹中饥乏,此刻去外头吃一顿便饭,就不再接见理事了。”
众人喏喏称是,各自施礼退散,只是目光依旧时不时瞥来,从中道极相公身后的萧逊身上似乎不经意飘过去。有人忽然发现那身简单的青色书生袍服似乎和多年前的一个身影逐渐重合,惊讶地张大嘴巴惊呼半声。
中道极相公一手提着小银炉,一手背在身后,将众人撇下飘然离去。
微胖的邢管事气喘吁吁跑出来,将一柄微黄的伞与两件披风交给萧逊。萧逊将那柄伞背在身后,左手按刀,右手弯曲挽起两件披风。
“今夜天色不好,这几件东西且带着。”
萧逊点头道谢,昂首疾步追上前方的中道极相公。
东面的钟楼和西面的鼓楼里,几名军卒登上楼去敲动钟鼓,宣告酉时已过半,天地在此刻合乎程序地正式进入了黑夜。
新年后西宁州的第三场雪,在无数人的意料之中与意料之外落下。
萧逊追上一路向东的中道极相公,取过镂银手炉,将披风递过。一阵交接后,两道绛红的身影便走在西宁州有些冷清的大道上。萧逊为中道极相公撑着微黄的伞,遮住细碎而飘扬的雪屑。
从东面钟楼到西面鼓楼的街道铺着整齐的白石块,西北自然没有那样多的青石板可以硬生生造出江南景色。街道上不算冷清也不算繁华,诸多的商户在明日烧纸酬神后才开门待客等待元宵。唯有几家酒楼饭馆与勾栏还开门待客,稀疏的客人从街上被那半开的大门吞入或被吐出。
中道极相公沿着街道直到鼓楼前,经过那些惊喜的军卒,与萧逊悄然登上鼓楼。
第三通宣告夜至的鼓响起,中道极相公和军卒静静地看着萧逊舞动那巨大的鼓槌,敲击在那绘着夔龙的巨大鼓面之上。披风很是飘逸地随着萧逊的动作与鼓点的节拍飘起,仿佛一杆旗立在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