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了这些隐藏起来鬼蜮阴暗龌龊不能宣之于口的愤怒,那张有着朱红如血西军帅印军法判决文书上剩下的统辖官、队正与副军法司马,沉默着如一条线聚在清襄寨外的清襄河边。
军官们每人带着二十五亲随,披着最坚硬的盔甲,操着最锋利的长刀。二十六人在河边列出一队队军阵,排着队进行最公正的对决。
没有战马和弓弩——这种战阵上对敌军的东西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在这场并不盛大的决斗之中。
这是对军法,对折这个姓氏,也是对西军大帅的最后敬重。
一日之后,那位军法司马,折家的雏虎——折淹客,带着自己最后剩余的五个亲兵,安静地坐在河边磨洗着已经换了三次还是砍的满是缺口的长刀。二十位同袍的尸体架在树枝上,安详地躺在河畔。
一百二十五颗头颅血肉模糊堆成一座小小的宝塔,宝塔上用绳索相连的九颗头颅乱七八糟地挂着。少年的头颅望着苍天仿佛有无尽的怨恨和不甘,中年有着一口茂密胡须的队正望着地面有无尽的失落。
在清襄河里早已洗净的折淹客折腰施礼,看着前来收拾残局的后勤司马和来报战损的文书微微一笑。那两名军官低着头不敢直视眼前早已在河边洗净的青年军官,后勤司马低着头战栗走过,被地上的残肢绊了一个趔趄。
自此日之后,西军上下的军法司马换上了更加年轻的面孔,清襄河畔的决斗在某些大佬的推波助澜之下同其他几个传说凑成一首歌谣传遍了西军上下。所有的反对声音都被压了下来,主帅依旧温和,但军令之下,再未曾有从前那样的微词纷纷。
然而这位传说中的军法司马,却在那一次清襄河决斗之后再没有人知晓去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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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逊初入军中,正是眼前这位军法司马的传说四处传扬的时候。萧逊在年轻时,甚至对这位军法司马有过一段时间的崇拜。但现在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出现在面前时,萧逊除了见到年少时节崇拜偶像的惊喜之外,便只剩下了后怕。
虽然从目前看来,这位传奇的军法司马出于某种政治上平衡的需要被送去北国执行了极其重要与艰险的任务,并且现下正在完成这项伟大任务的最后一环。
在这数年的经历之中,北国的经历似乎磨平了故事里那位传奇军法司马的某种理想主义锋锐气质,从而转变成为了眼前的折淹客,他具备了另外一种更加坚韧如西安州外灞桥老柳一样的气质。
似乎随风摧折,然而坚刚不可轻夺。
那么假如张壶最终硬撑着伤势上马,或者两人都放弃追随眼前这位已有些沧桑的上官。那么以当年那位军法司马暴烈的行径与绝顶的武力,当折淹客完成任务回头来到安远城,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这种后果虽然已经不会发生,且萧逊不愿意推演它的发生,但确实有这种可能存在过。
此时萧逊自然不会向折淹客问出这个问题,有些让人尴尬破坏情谊的问题还是不要随便出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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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终于收敛最后一丝余晖,将光明伟力归于自身。比起昨日已经不那么圆润的月亮照彻柔狼山,今夜无云无雪。
萧逊举起马鞭,示意折淹客下马换乘。一路疾驰,胯下的骏马已开始疲倦。在山中乘夜纵马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尤其在大雪之后。道路侧边被大雪堆砌看似平地,实则已是山崖,稍有不慎踏空滚落山崖,骨断筋折几乎难免。
折淹客翻身下马,顺带着将背上的包袱解开再系紧了些。两人乘着下马,分别将马背上背着的干粮弓矢转移到另一匹马背上。
“我从安远城回到南国境内,分到此处的追兵在后不过两伍,他们不过一人一马,即使将两伍的马匹合并全力追赶,最终能追来的不过一伍银牌郎君。”折淹客从萧逊处讨来地图,提着马鞭指着地图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