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蒲家村的习俗家家户户都要上山扫坟祭祖,往年外公蒲立德还活着的时候,总是提前准备好香蜡纸钱等到日子早早带着陈小秋上山。
蒲家的祖坟在后山半山腰。
蒲立德一边走一边拿着小锄头在小路上铲构树根,小镰刀割刺滕。
小小的陈小秋爬得气喘吁吁,停在一块石头上探头看蹲在路边修正小路的外公。
这条路是村里上山的小路,家家户户上山都要从这里走,蒲立德每年都提前上山边走边修路,就是为了方便后面上山的村里人。
陈小秋喘好了,又小跑着回到蒲立德身边,帮他把身后堆起的杂草搂到路旁。
蒲立德看着小秋,笑了。
他揉揉小秋的细黄的软头发说:“小秋真乖。”
陈小秋笑得眉眼弯弯。
一老一小就这样默契的耗着时光慢悠悠上山,蒲立德点燃香烛,纸钱味道在空气里弥漫。
清明特有的一丝丝的凉意顺着山风拍在陈小秋的脸上。
蒲立德告诉陈小秋,旁边那边垒满鹅卵石的坟就是外婆。
陈小秋分辨不清,只觉周围的坟茔大不相同。
外公蒲立德却说:“你外婆的不同勒,你看她的坟上的鹅卵石是我亲自去大江里找的,每一块都是圆的,没有棱角。”
“还有,外婆的坟前长着野香葱,以前她活着的时候,最喜欢的用野葱葱做清明社饭。”
那时候蒲立德絮絮叨叨的说,陈小秋左听一句右听一句,心思却在满山开遍的小野花、小蝴蝶、还有溪沟里的小蝌蚪身上……
现在,蒲立德走了。
陈小秋盼着蒲幺美会肯回一趟蒲家村,可蒲幺美本来不打算回老家,她没有葬蒲立德,连个墓碑都没有,扫哪门子墓。
但陈国栋说:“我怕村里人说咱们闲话,就偷摸请了做墓碑的师傅把骨灰盒葬在蒲家老屋后面的柏树旁。”
有坟,有墓,有碑蒲幺美想不去蒲家村上坟祭扫,又怕到时候还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这叫什么日子。
蒲幺美恨得用高跟鞋踹陈国栋。
“你当好人,我是恶人。”
“我都没给我爹立碑修坟,你自己女婿倒脸上贴金背着我做这做那,你安的什么心?”
蒲幺美骂人的时候越来越呲牙咧嘴,凶神恶煞,脸上再也没有往昔温柔小意的样子,这么多年蒲幺美凭着陈国栋的错处早已死死拿捏陈国栋。
“你个废物男人,要你有什么用。”
蒲幺美恨狠的拖家带口回蒲家村,临行前她翻出了自己最贵的衣裳,拉卷了头发,甚至还擦了一点粉。
眉眼也精致的描了。
陈国栋拎着蒲幺美的包在门口催促,“快些啊,等下没班车了。”
蒲幺美淬了一口:“催什么催,催命啊!”
陈国栋说:“幺美,咱们是回去扫墓,又不是回去过年。”
言下之意是让蒲幺美别打整了,赶紧趁着时间合适回去才是,可蒲幺美却说:“我就是要让蒲家村的人看看,我蒲幺美的日子,比她们过得强得多了。”
蒲幺美不仅打扮了自己,还打扮了陈玉然、陈玉豪。
连陈小秋也被蒲幺美勒令洗白脸,穿上陈玉然剩下的大衣服。
一路上陈小秋都沉默着,蒲幺美也难得的没有在班车上找陈小秋的事。
她光顾着和陈玉然谈天论地的说起一些杂事,且交代陈玉然说:“玉然你这白裤子等下要注意裤腿,农村田埂上到处都是牛粪和泥。”
陈玉然大方笑了笑,“我等下提着点走,放心吧,妈妈。”
“玉豪,到了蒲家村你别乱跑,那些草里全是小虫子和蚊子,咬人又痒又痛。”
陈玉豪嗯嗯的应着,一回头见着陈小秋双眸盯着班车玻璃,城市的风景早被甩在脑后,迎面而来的是越来越熟悉的村道。
远处,有袅袅翠烟的村子在一片朦胧之中。
熟悉的村子、熟悉的村路,陈小秋不知道为什么,每靠近一寸,她的鼻子就酸一分。
眼里也蓄满了泪花。
她无声的在心里喊着:外公。
外公……
小秋,回来了。
“妈!陈小秋又哭!”
陈玉豪得意洋洋的指着陈小秋告状,陈小秋立马收住眼泪,本能的害怕望向蒲幺美。
整车人都自顾自的说话谈天。
蒲幺美没有发作,她只是恶狠狠的扫了一眼陈小秋,低声骂:“又装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要告诉谁你过得不好?”
“还是你觉得死人可以从地底下爬起来帮你?”
陈小秋咬着唇,低头不发一言。
陈玉然看着蒲幺美又要发作的火气,拉着蒲幺美说:“妈,算了。”
“莫在外面说这些,免得人家看我们家笑话。”
蒲幺美伸手使劲的用指甲戳陈小秋的头,“死人!”
“你就是死人!”
陈玉然左拦右挡的,终于挨到下车,走进蒲家村陈小秋一路低着头看脚上发黄的男孩迷彩鞋。
鞋是陈宇豪穿剩不要的,有些不合脚,索幸是因为男孩的脚大,陈小秋的小脚在鞋子里无依无靠。
走路全凭脚趾头抓地,所以她走路的样子也变得像鸭子一样。
陈玉豪捧腹大笑,说陈小秋像得了小儿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