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冷禅道：“二十年前，土木堡之变。英宗皇帝轻敌冒进，为瓦剌首领也先所擒。也先一路自山西杀到直隶，最后兵困北京城。虽终为于少保所退，但天下苍生涂炭尽拜此獠所赐。中原英雄心中不忿，沿也先撤军途中一路布下高手刺杀，却无一成功。甚或几乎无人生还，唯有泰山派玉钟子前辈跌入山谷不死，侥幸逃得性命。回来时言道，也先护卫中有一武功奇高之人，观其身手竟是少林派武功，各派英雄无一人能敌。”随即侧头看向身旁做的老和尚。

那老和尚叹了口气，合十称颂佛号：“阿弥陀佛，此亦老衲罪孽。”对着乔峰凝视良久道：“老衲少林方正，四十余年前游历天下之时，曾收一异族少年为徒。那少年名叫拔里巴拉尔，原属关外拔里部。拔里部起源契丹族萧姓，巴拉尔意为天边之山脉。故此老衲给他起了个汉名萧远山。”

方正和尚道：“萧远山与我有师徒之缘，他自小勤勉质朴，于武学一道更是得天独厚。老衲十分喜爱，带他在身边数年之久，将一身武功倾囊相授。那时玉钟子提到也先账下身怀少林武功的高手我便想到了是他。佛曰：诸果由因起，诸报由业生。老衲种因得果原是报应，只可惜了中原诸位英雄。”

冲虚忽道：“方正大师欲独自前往塞外找萧远山了断因果，老道有些放心不下，便与他同行。我们在雁门关外寻访数月，终于找到了拔里部，那时萧远山已经成家，还育有一子，名叫萧峰。方正大师留书邀他到雁门关外断箭崖一叙，当夜萧远山果然独自来到断箭崖边，见到方正大师又惊又愧，跪倒在地坦陈己过。原来拔里部历经数百年，早非当初契丹后族风光，部中尽是老弱妇孺，周边各部如群狼环伺，朝不保夕。无奈之下，萧远山投入瓦剌也先麾下，只求能保阖族平安。数年间随也先辗转征战，两手沾满中原豪杰鲜血。萧远山面对恩师，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反抗，只求方正大师能保全他妻儿性命。方正大师慈悲为怀，不忍痛下杀手，只让他立誓此生再不杀生。又同萧远山约定，给他三日时间处理族中事务。而后便废去他一身武功，将他带回少林寺修行赎罪。我们在雁门关等候三日后，却始终不见萧远山到来。于是我二人再出雁门，寻到拔里部时发现该部已被烧成一片废墟，萧远山亦不知所踪。却遇到左盟主等六人。”

左冷禅道：“方正大师慈悲为怀，冲虚道长宅心仁厚。然则古语有云：善恶如无报，乾坤必有私。萧远山犯下如此滔天罪孽，岂能一句修行赎罪便轻轻揭过。玉钟子传下信息后，我中原武林豪杰纷纷联络欲诛杀此贼。各派高手共聚十八人，同赴关外。我与陆柏师弟、乐厚师弟亦在其中，此外青城派余观主、泰山派玉音子道长、玉磬子道长、昆仑派青云居士、崆峒派了尘大师、峨眉派仙猿剑刘嘉、点苍派摘星手杜晨等武林名宿均自参与。我们也探查月余方找到萧远山所在部落，因此部落有百余武士，贸然出手只怕折损同道，便定计夜袭。是夜，我方十八人各负引火之物，先袭杀了巡夜守卫，而后火攻拔里部。凡有人自火场冲出，便以暗器射杀，当求除恶务尽。哪知萧远山当时未在部族之中，大火烧了片刻，他忽自后方掩杀过来。反杀得我们措手不及，仙猿剑刘嘉、摘星手杜晨当场便被斩杀。那人如凶神附体一般，我们十余人竟拦他不住，先是被他冲入火场，而后便带着数骑冲了出来。双方一场恶斗，终于还是中原好汉技高一筹，将对方一一斩杀，唯独有一条金毛大獒狗趁夜逃入密林，那大狗身上似乎还缚着个幼儿。那场大战我方便只活下来六人，除了我与两位师弟，便只有余观主和玉音子、玉磬子两位道长，好在萧远山终于被我们合力击落山崖毙命。”

乔峰听到此处，已隐隐觉出不妙。却听左冷禅又道：“数月前，陆师弟自衡阳回来，言道华山派大弟子乔峰竟与当年萧远山身材相貌一般无二。我想天下绝无这般巧事，当时华山剑宗封不平欲上华山争夺掌门之位，我便又派了乐厚师弟同往，想来陆师弟一人说不定会看错，但两人同时看错却不大可能。谁知二人回山所说一致，乔峰与当年萧远山竟然一模一样。数日前，冲虚道长莅临敝派，我们谈起此事，原来当年缚在金獒背上逃生的幼儿被华山派岳先生所救，昔日萧远山独子萧峰，便是今日华山派首徒乔峰。或许岳先生遇到乔峰时他年纪幼小，发音含混不清，故此岳先生把萧峰听成了乔峰也未可知。”

左冷禅转头对方正大师道：“大师与萧远山相处数年，大伙儿纵然都能看错，大师想必是不会看错的。还请大师为我等解惑。”

方正大师道：“善哉善哉，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是非恩怨自前生而定，乔施主，你确与我那徒儿萧远山相貌一般。此外，尚有一事老衲从未对人言起，就是拔里部男子人人自幼便在胸口纹上一枚狼头，意在保佑男孩如野狼般健康勇猛。”

乔峰闻言心头大震，身形摇摇欲坠。便在此时，左冷禅长剑出鞘，直刺乔峰胸口。乔峰魂不守舍，如何能够躲闪，呲的一声衣衫已被划开，健壮的胸口上隐隐露出一个狰狞的狼头。

众人一见尽皆哗然，桃实仙指着乔峰胸口道：“他竟然是番邦鞑子。”

桃花仙道：“我们跟他一道，岂非是投了番邦，成了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