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只留下一张字条和她的早饭。她没有胃口,还是把父母给她留的饭菜吃光了。字条她没有看,随手揣进皮包里。因为玛拉说过要去北方,母亲还给她留了一条白围巾,她也小心地收进皮包里。她拿上自己的钥匙出门,锁门,习惯性地把钥匙扔到花盆底下,又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并不是出去逛大街——很可能一走就回不来了。这样想着,她挪开花盆并把钥匙拿了出来。
但是……锁门后把自家钥匙带走,说不定真的就会死在外地,甚至外国。她叹了口气,把花盆搬开,又将钥匙放了回去。
玛丽莎·鲁斯特少校说不需要带行李,她就只背了个挎包走进雨幕。
轨道车叮当作响,徐徐向他们驶来,她要搭乘203线。轨道车烧的是坎恩石,一种有着微弱魔力的能源石。在科学家们研究出了它的成规模开采技术后,新式轨道车很快就淘汰了烧煤的蒸汽老车。所有人都很欢迎这种变化,只有画家们失去了城市笼罩在烟雾中的“艺术美”,不过画家大概也不会喜欢待在充满刺鼻气味的烟雾里捕捉艺术。203线的轨道车是第三代,如今也算是老车型。奥莉妮亚很喜欢这种车,它不紧不慢的速度和叮当作响的声音能让人平静。
车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了汗臭、烟味和嘈杂的声音。她被挤进车厢连接处的角落,刚付完钱,车就动了,甚至不给她回望自家住的那条街道的机会。她忽然想到了艾特利恩。他会不会问她的父母“您女儿去哪里了”?或者,他早就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她晃晃头,看着因车内车外的温差而结上水雾的玻璃。车里有水汽,车外是雨,玻璃上一片模糊。这没什么,奥莉妮亚已经能背下203线的所有车站的名字。海鸥码头,阿拉肯饭店,瓦提修伊中等学校(她的母校),瓦提修伊广场,帕斯卡广场,一月广场,海关广场,蓝灯广场,友谊广场……中等学校里的老师说过,瓦帕老城区里有接近八十个广场。然后是光荣码头,灯塔峰……圣子伊什何保佑,瓦帕的空艇平台在市区的山里,人们削了一块山头来建造平台——至今没有出过事故实在是个奇迹。
她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撞了一下,又撞上了什么人。轨道车来了个急刹车。司机在遥远的驾驶室里开始骂人,就像会传染一样,车里也响起了几个男女的咒骂声。奥莉妮亚小心翼翼地道歉并抬头,这才发现撞了她的是惯性,她撞的人是查兰特·西维尔。
“您第二次撞到我了。”查兰特笑着说,“现在把脚抬起来吧?”
她连忙抬起脚尖,查兰特穿着天蓝色的衬衫和藏青色裤子,以及雪白的布鞋,现在它没有那么白了。在衬衫的短袖上有一个刺绣。是徽章,盾徽,深蓝底上的红色流星。奥莉妮亚眼尖地看到了它,这或许是有钱家族的闲情逸致吧,谁都知道埃米林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至少在明面上已经——没有贵族了。奥莉妮亚的历史课学得不是很好,也记不住那么多长而拗口的姓氏。
可是很少有人会在下雨天穿白鞋出门,太浪费洗衣皂了。
“看,枫叶丘。”有一个年轻女人用衣袖把窗户玻璃擦了一下,指着稍微清晰了一些的窗外风景,对她怀中的,还没学走路的孩子说,“你父亲就在那儿,看呀!”
“反正谢尔温·海德拉肯定不会埋在那里。”有个人说。
有个亮嗓子说道:“给土匪带路的叛徒,怎么可能被埋在那儿呢?”
车厢内一阵哄笑……查兰特闭上双眼,又迅速睁开。“我们到站了,下车吧。”他说。
拜他所赐,两人在风雨里又走了一站路,不仅是查兰特的白鞋,奥莉妮亚的鞋也湿透了,还踩了一脚泥巴。玛拉在灯塔峰机场的停车站等着他们,其他人早就到了。
“谢尔温·海德拉不是……你不想听他们说他闲话?”奥莉妮亚悄悄问道。
“他只是个去作秀的大少爷——看哪,那个大家伙!”
和画片上一模一样,只不过比理想状态稍微粗糙一些的水银号一级攻击空艇出现在远处,由许多起落架支撑着停在地面。从地势较高的车站向北望去,就能在偌大而空旷的停机坪看到她。她比奥莉妮亚想象得要小一些,一级空艇的长度在200米左右,特莱亚的“加洛斯”号甚至能达到300米。她从山顶俯视,估计水银大概只有180米。如果说别的空艇是海中的巨鲸,水银就是一头白鲸,她镜子一样的表面还带着许多水珠。玛拉带着他们走下坡地,搭乘摆渡车登艇。越是走近她,奥莉妮亚就越觉得她庄严而优雅,不由得想象着水银出现在西大陆国家领空时的样子。虽然小巧,但是她的样子太过超前,他们肯定会打探她的来历和威力。
在舰艇的下方开了一扇门,摆渡车通过斜坡驶入舱内。然后又沿着斜坡开了回去。玛拉整理了一下头发,按了什么地方的按键,绿莹莹的光晕笼罩了昏暗的空间,斜坡逐渐被收回,大门被沉重地关上了。绿光突然变成了昏暗的黄光,犹如谁在隧道里举了一根火把。灯光逐渐向远处亮起,奥莉妮亚才发现这是一条走廊,墙壁上都是各种各样的管道。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水银号。”
玛丽莎·鲁斯特转过身来,微笑着向大家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