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桉去卫生间洗手的时候,夏母魏晓芳已经把小屋地面的颜料擦干净了,正坐在床边细细打量那幅画。
见夏桉进屋,她笑着夸夏桉新加上去的两样东西画得真好,比他以前的功力深。
夏母只是工厂的一名普通后勤工种,她懂美术?
懂的。
为了追赶隔壁小柚子姐姐的艺术道路,夏桉五岁时就央求父母送他去报兴趣班。
小柚子学民族舞大成时,他在学毛笔字,后弃之。
小柚子练现代舞小成时,他在学风水画,后弃之。
当十四岁已经懂得美丑的左柚,怕有损脚丫美观放弃学习芭蕾时,他开始学素描和色彩,并坚持了下来。
那时夏桉十二岁。
多年来,风雨无阻,不落一日。
陪着看着,夏桉爸妈多少都看明白了点东西。
别人不提,至少能看出儿子的水平长进。
原世,长大后的夏桉并没放下画水果的习惯。
现在的他像被绝世高手灌了顶,画功可足足多出十几年。
挥毫泼墨,一蹴而就。
那颗柠檬画得写意自然;那个碗,圆润饱满,晶莹剔透。
魏晓芳问他怎么不睡觉,夏桉诚实的说白天喝多了,有点睡不着了。
又问他要不要喝牛奶,夏桉说不喝,让她别折腾。
魏晓芳咯咯笑,说就是客气客气,想喝家里也没有。
看着母亲鬓边的零星白发,和一笑起来时眼角的鱼尾纹。
夏桉失笑。
他深深记得母亲是个大大咧咧,特爱笑的女人。
这个笑声后来经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余音绕耳,经年不息。
哦对,还有此时客厅里传来的这个鼾声。
刚溜达完半个月的爸妈都累了,但这种疲累放在女人身上,就不像男人那么助眠。
同样睡不着的夏母压着声音跟儿子唠嗑。
唠国外的有趣见闻。
说在新加坡时天太热,老夏非要学时髦喝一听可乐。
但太贵,要十块钱。
俩人在街头好顿吵吵。
说在泰国看人妖表演时,老夏一脸假正经,满嘴鄙夷,然后偷瞄。
说旅游团里的一对新婚小年轻不知道因为啥动手打了起来。
说给夏桉带回来很多好东西。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来看看。”
“好。”
魏晓芳拿着抹布出去了,夏桉笑着等着。
一大兜子小纪念品,花花绿绿,琳琅满目。
怕磕碰的,还用衣服裹着。
魏晓芳说这个是真的贝壳做的,是热带贝壳,这边没有,让他留着当画画的静物。
说那个是明信片,那个是什么什么。
一件件一个个,仔细地讲解,生怕夏桉不知来头,不喜欢。
夏桉知道这些其实都是批发市场就能买到的东西,不是稀罕玩意。
只是爸妈没见过,他们想买给儿子。
十九岁的夏桉一定会嫌弃。
三十六岁的夏桉一脸惊喜。
讲解完一半,魏晓芳不说了,收了起来。
夏桉正纳闷,就听母亲笑着说:“一式两份,剩下是给我小柚子的。”
夏桉再度失笑。
和乐柠一样,夏桉喜欢左柚,家人都知道。
甚至在他不记事的时候,爸妈就不住灌输他长大后要娶左柚过门,别人不认。
这里有原由。
一是左柚本身无可挑剔,二是…
魏晓芳抱着兜子冷不丁问他:“你跟妈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马上要去念大学了,你如果有别的想法,爸妈顶多打你一顿,不拦着你。”
“……”
夏桉一愣,哑然点点画纸。
“都画着呢,还能咋想?”
魏晓芳眼珠转转,蹙起眉头,神秘兮兮又问:“那你最近怎么都没联系小柚子?”
夏桉又愣住了。
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两家父母暗地里早就订好了娃娃亲,一直暗通款曲来着。
说起来,这事儿也只有左柚不知道。
但左柚真的不知道么?
至少夏桉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年半里,她可什么都说了。
见儿子呆滞住,魏晓芳暗叹着男人长大就变心,时间久了就腻歪,果然不假。
小时候哭着喊着说不要白娘子,就要小柚子,要娶柚子姐姐做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