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庆媒婆’这副尊容,却未令山羊胡再受到惊吓。
山羊胡又看了周昌一眼,眉头深深皱紧,眼神里藏着疑虑:“我指的变样子,不是表面上的变样,是骨子里头的。就和鬼变成了人那样的,你晓得我的意思吧?”
“那你是说我的幺孙儿变成鬼了?他变成鬼,我们把他挖出来,怎么没全死球了?”‘媒婆’用眼皮上那双画出来的眼睛对着山羊胡,一阵阴森森的氛围在屋子里弥漫起来。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山羊胡-孙延顺连连摆手,与媒婆-周三吉说道,“算了,不说这些。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都被困在了这片乱葬岗子里,互相最好不要起什么争执。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跟你好好说说?”
周三吉阴着脸点了点头。
孙延顺在周三吉跟前蹲下身,从随身的褡裢袋里掏出一本线装书。
周昌看到他那个褡裢袋子内,还有罗盘、麻绳一类的东西。
孙延顺手指沾了点唾沫,翻开那本泛黄的线装书。他这本线装书上,每一页的内容都是五花八门,有的书页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地图,有些书页上贴了一块从报纸上截取下来的片段。
他将书翻到其中某一页,将书页上黏贴的画报指给了周三吉观看。
周昌的位置居高临下,正能看到那画报上的内容——一个黑漆漆、破落简陋的篱笆院内,头发很长、遮住了脸盘,一直垂到腰部的女人站在茅屋门口,她的脚边有几条同样毛发极长的狗或站或卧。
画报上内容虽然不多,但画家勾勒出的这副画面,却让周昌生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他注意到画报一侧还有一行艺术字:老冯家的妻子李夏梅,活人勿近。
一般而言,‘生人勿近’的意思大概是指‘陌生者不要接近’,而‘活人勿近’的意思也更明确,这张画报是在警告人们不要靠近这个叫‘李夏梅’的人。
这个‘李夏梅’,很危险。
周三吉定睛看了看画报,忽然说了一句连周昌也觉得熟悉的顺口溜:“肚子疼,找老冯,老冯不在家,就找他娘仨……李夏梅的丈夫,就是我说的这个‘老冯’?”
“是。”孙延顺应了一声,他神色凝重,伸出三根手指在众人眼前晃了晃,又道,“老冯这一家子人,最少活了有三百年了。
而‘李夏梅’这个人,据说最喜欢养狗,好给狗喂人的心肝肚子,这就导致她那几条狗非常凶恶,见人就吃……
现在也不知道是咱们凑巧走到了她住的地方,还是她住的地方,碰到了咱们。
既然碰上了,总得想个办法,过了这一关。”
他这番话一说出口,就吓得身后几个青年白了脸。
而周昌听得孙延顺这番话,心里倒没什么恐惧,只是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越发好奇——活了三百年的东西,还能是人么?
山羊胡老头说的话怪诞离奇,像是梦话一样。
当前的一切莫非只是梦境?
可若是梦境,梦境又怎么会真实到这种程度?
以及,据那老头所说,自己在泥土里被埋了七天……如今被从泥下挖出来的自己,又是个什么状态?
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周三吉盯着画报上的‘李夏梅’不言语。良久后,就在孙延顺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冷不丁地道:“‘老冯一家’据说是专门看守‘鬼秘藏’的,寻常人一般招惹不上他们。
我也没干什么,这个‘李夏梅’怎么会突然就找上来了?”
“我也一样没干什么啊,现在它就是来了。”孙延顺一摊手,道。
他身后的三人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只是他们手里拿着的各种工具,此时变得分外醒目。
周昌想到孙延顺随身带着的罗盘、麻绳,心头一时恍然——说不定孙延顺这伙人,就是专门来挖老冯一家看守的宝藏的。
孙延顺见周三吉不说话,转头打量了一番屋内的各处摆设,他脸上随之有了笑意,向周三吉说道:“你是个有真本事的端公,你现在肯定已经想到办法了,对吧?”
“想到了。”周三吉听着门外愈来愈急的风声,他站起身来,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抓着朱砂罐,来到周昌跟前,以毛笔蘸取朱砂墨水,在周昌胸膛、后背上勾勾画画起来,“我打算请‘钟馗’来照拂咱们,只要那个李夏梅还没立起旗子成了‘俗神’,只要它还是个‘想魔’,钟馗应该能压得住它!
借钟馗的势,带咱们从这里闯出去!”
一听周三吉要‘请钟馗’,孙延顺拧着眉心道:“你虽然有真本事在身,但想要借钟馗的势,怕是还不够格吧?
你准备怎样把钟馗请过来?”
“唱一出‘钟馗嫁妹’的戏!
钟馗的亲妹妹要嫁人了,它总会往这边看一眼,行个方便吧?”
“阿常做妹婿?”孙延顺问。
“对!”周三吉应声。
孙延顺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被黑布隔开的屋对面,声音有些颤抖:“你准备叫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当钟馗的妹妹?
钟馗能答应吗?!”
他陡又压低了声音:“那个东西可是从阿常的棺材里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