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天宫,水镜内。
起初,登山道人相差无几。
可伴着时间推移,由于道理与道心的不同,差距逐渐显露,人流分化。
三十阶后,人数减半。
六十阶后,人数再减半。
依旧坚持者,大部分为大宗弟子,少部分为小脉弟子与散修。
看台上,玄虚紧握藏在袖中的拳头,玄空与飞白停下交谈,玄阳目光灼灼,求真观十个弟子,只剩下两个仍在坚持。
长庆子站在第五十层台阶。
长安子则站在第六十七层。
除了玄阳盯着自家弟子,其余人都看着长安子,紧张又期待。
可很快,他们面色大变。
皆因台阶生变,云光绽放,云雾更浓,第六十层以后的台阶内各自伸出两只手。
那是台阶中的倒影。
走出台阶后,手白脚白身白,脸上更没五官,是由云雾组成的无脸人。
登得越高,无脸人探出的身子越完整,第六十一层时只有手,第七十层时已然全出。
当登上第七十一层时,云雾缠上登山道人,倒影与本体气息交换。
每上一阶,云雾人身上颜色就浓郁一些,与登山道人相似。
等登上八十层时,头部以下已与登山道人一般无二。
等八十五层时,连五官都清晰可见,真假半分。
第八十六层起,本体与倒影开始变动位置,本体一步步陷入台阶,宛如沉水,又像陷入泥沼,两者身份开始调换。
玄虚手心冒汗。
玄阴目不转睛。
玄空不停喝茶。
他们怕长安子坚持不住,一旦闯过这关,进入前百便稳操胜券。
———
云天峰,台阶上。
长安子感觉自己穿越时光,重归过去,见到了师父,重新经历了一遍过往。
年少顽皮,爬树偷鸟,入河捉鱼,偷吃长辈灵食,师父总是气得火冒三丈,白天藤条伺候,晚上偷偷给他抹药。
年岁渐长,开始修行,打坐练气,马步站桩,师父手把手教导,他总是嫌苦,哭得眼泪鼻涕直流,趁师父不注意就偷懒,师父却从未生气,不厌其烦地教导。
后来,他修行略微有成,师父带他下山游历,看人间繁华,市井百姓烟火气浓,高门大户尔虞我诈。
曾斩妖邪,曾灭鬼怪,曾上酒楼吃珍馐美味,曾入田郊品乡野风味,曾泛舟游湖,曾徒步穿林,师徒相伴三百里。
后来,师父入天地院,他与有荣焉,师徒两人对月畅谈,多数是师父在说,自己则偷喝了几杯酒,晕晕乎乎,睡了一天。
再后来,师父暴毙的噩耗传来,他宛如天塌,偷偷下山,中途遭遇劫杀,重伤跌境,濒临绝境,被及时赶来的师门长辈所救。
后来他心灰意冷,隐居藏经阁,又与玄明师叔朝夕相对,被他坚定向道之心感染……
过往种种,浮现脑海,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相继涌来。
不管他开心,还是不开心。
美好时,花好月圆。
残酷时,刀刀扎心。
没忘记的,更历久弥新。
忘记的,也揭开封条。
记忆前所未有的清晰。
记忆与现实重叠,过去与现在错乱,长安子脸上迷茫之色更浓,已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忘记自己在干啥。
直到偷鸡画面重现,他鬼鬼祟祟地入玄女峰,趁长宁师妹不注意,直接掐住一只灵鸡脖子,毫不留情,咔嚓捏碎脖颈。
后在山林拔毛放血,开膛破肚,生柴烧火,当肉香四溢,滋啦冒油时,长安子欣喜不已,拿起烤鸡,奔上藏道峰,入了问道院。
“师叔,有好东西。”
然而,熟悉景色依旧,却不见熟悉人影,师叔不在小院,也不在藏经阁。
找不到,就不找了。
长安子撕下半只鸡留给师叔,自己坐在问道院苍劲老松下,嗅着迷人香气,他低头正要品尝,就见师叔蓦然出现。
白发老道怒发冲冠,手持桃木剑,一剑劈了下来。
“臭小子,我有没有说过让你别再偷鸡,老道看你是讨打!”
———
咔嚓!
剑风呼啸,长安子猛然惊醒。
画面乍然破碎,现实与记忆被劈断,过去与现在被断开。
睁眼刹那,长安子发现自己头部以下都陷落在台阶里,另一个自己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容诡异。
他福至心灵,陡然明悟,张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人间有句话,叫真金不怕火炼。”
话落刹那,云天峰有感。
第九十层燃起火焰,灼烧另一个长安子,惨叫声响,假货开始打回原形。
五官、肤色,发饰、衣物等都如水般流掉,露出云雾身影,后来云雾也跟着化水,水流入台阶一寸,长安子就出台阶一寸。
当水流尽入台阶时,长安子已彻底挣脱泥沼,低头再看阶梯,流水没重化倒影,彻底消失不见。
这一刻,长安子心中明悟:
“原来我找回了自己。”
此刻,他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从未像现在这般认清自己。
同时清楚一件事:
考验亦是机缘。
两者同在脚下。
走得越远,登得越高,距离机缘越近,越容易获取造化。
就看自己争不争气。
一层台阶一重关。
三十层台阶便是一道大关。
闯过就能享受机缘。
这个发现令长安子兴奋,坚定心神后,他再次登山。
一步落下,再无拷问,只是身上一沉,有无形重物压下。
仔细感受一番,他步步登阶。
看台上,求真观众道人欣喜。
成了!
辩道考核,长安子稳入前百。
可惜,长庆子止步第九十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