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三人都上了玉皇顶，那自然便是在此地再端坐一会儿，遍览群山尝饱美景后，到了时间才下山。

“江相公、宋相公，恕小生瞒了你们一路。其实，我早就辨出了您二位是谁……”

宋荃这才知道，敢情宗泽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也对，这白衣女子都一品了，自己脸上那层浅薄的易容术，哪里还瞒得住她。

醇儒的浩然之气浩荡下，一扫便知。

既然见到了自己乃是男子身份，那自然也便晓得他是谁了，除了那个天下唯一的缉魔司司首，难不成还另有其人？

江齐打趣道：“没甚关系，宗姑娘瞒便瞒着吧，我们都知道你没有恶意。”

白衣女子闻言，也便坦然：“两位司首相公愿意原谅小生，实在感激。不知道二位上这玉皇顶可是有公务在身，如若魔君隐匿在此，小生愿倾尽所能助两位相公一臂之力！”

这一对男女都不免讪笑：“我们真的是来爬山的……”

宗泽这才露出尴尬的神情，她连道两声致歉，于是便又端坐了下去，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欣赏着泰岳玉皇顶上这高耸入云的美景。

与此同时，她还随便扯了几句，意图转移话题：

“诶，也是遗憾，咱们选择的是这一条上山路。”

“爬泰山，难道还有其他路不成？”宋荃一时疑惑。

江齐听了，浅笑着点醒他：“我的宋相公诶，上山上山，当然不止一条路了！更何况是东岳这样的名山大川。只不过，咱们这回走的这条路，却是途中最平坦，人烟也最多的一条，若是相公下回还想来，我倒可以与你尝尝鲜。”

“不了不了……”宋荃听了，赶忙拒绝了她。

这一条最宜人的路途就给他的脚差点磨去一层皮，幸好靴子还算是耐用，至少全须全尾的下山应该没问题。

“既然如此，宗姑娘为何说咱们选择这一条路，倒是可惜了呢？”

宗泽听了，也不卖什么关子，直言道：

“与两位司首无关，是我宗泽尚且年幼之时，就听闻东岳府此地有一宗名噪天下的泰山书院，正坐落在半山腰上。未曾想此次前来，却未见到那所古刹。”

江齐闻言，神情有些落寞，但马上她又强撑起笑容：“原来是因为这个。”

“只不过实不相瞒，宗泽姑娘，泰山书院已经彻底破落了，那古刹如今都被一些道姑花大价钱征了去，做一些不怎么光彩的营生。”

白衣女子惊讶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那花蓝色头发的少女听了，也只能苦笑：

“如何，自然还是和新党旧党之争有关。”

“泰山书院本是那位小范老子的好友，宋学大家孙复、石介两人所创立，教书育人，几乎是当时天下大宗。”

“而范仲淹为首的庆历君子变法失败后，泰山书院也就不可避免的，多少受到了地方官府的一些打压。而后更是又有王舒王变法，哲宗朝新党落入下风的那段时间，书院也就乘势彻底破落了。”

宗泽有些惘然：“未想到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是令人惋惜！小生从小便听过的古刹书院，怎么会……”

“唉。”说到这个，自幼背过横渠四句的江齐又怎能不痛心。只不过她这么些天经历了太多事，或许说放下了也好麻木了也罢，只能聊以藉慰道：

“宗姑娘也莫要太失望了，书院虽不复，但泰山的美景却还是在的。正如杜工部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正是这一句。”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杜工部，也是，杜工部实在是我所钦佩之人。”宗泽收拾心情，也便顺势接过她的话头。

但宋荃听到杜甫之名，一时竟如坠冰窟。

没办法，此情此景，他很难不去联想……

尚且意气风发的白衣女子站起来，总览这壮阔的玉皇顶。女子嘴中振振有词，胸中豪情万丈，不禁吟咏起了那首千古名句。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宗泽抬起手腕，玉皇顶上翩翩而舞，竟是完全沉浸在了杜甫曾吟咏的那些意象之中。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云顶，一览众山小。”

……

殊不知，每念一个字，宋荃的心便绞痛一分。

无他，太像，实在是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