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凌晨，一日的酷热彻底消散，被这无尽酷暑折磨的人们终于是沉沉睡去。

微风拂面，万籁俱静，只是偶尔有送水车车轮辗压青石板的声音突兀响起，但很快渐趋渐远最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宁缺小心翼翼的在东城宁静的大街小巷间穿行，感受着街巷之中时不时泛起的微凉夜风，心中思绪却是火热。

他想起方才在巷道里，和那个假冒的卓尔的对话，看着他面露震惊的神色以及被拆穿之后复杂的心理活动。

宁缺每每想到这里，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好啊，自己在这个世上第一个朋友没有死，而且还和自己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

更让宁缺欣喜的是，他与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

时间回到一炷香前。

宁缺穿戴妥当走出老笔斋，在巷道中对着李默说道：“你不是卓尔吧！”

李默心中顿时惊起，强压下想要动手的打算，故作平静的答道：“我若不是卓尔，那还有谁是？”

“呵呵”，宁缺咧嘴笑着，道：“小黑子我很了解，虽然有一个修行者师傅照料，但是整个人依然活的小心翼翼，恨不得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水面之下。”

“就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在无数斑驳之中却隐隐有着锋芒。而你给我的感觉，却是如同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幽灵。”

宁缺想了想，重重点头道：“是的，你就像是一个幽灵，看似和周围人有着交集，但给我的感觉却是你在刻意回避一些东西。”

“再联想到你曾经死过一次，有一次死而复生的经历，这让我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词：借尸还魂！否则，无法解释你身上的怪异。”

李默沉默良久，许久之后才缓缓点头道。

“你说的没错，之前的我因为恐惧所以在刻意回避着与人发生因果，对于不属于卓尔的人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可以用死过一次大彻大悟来搪塞。”

“但是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这些不正常就足以证明卓尔的异常。”

宁缺眼眸微缩，他没想到自己只是第一次试探，就将这个冒牌货炸了出来！

要知道，他可是做好了对方不承认，或是找理由推脱过去之后，自己要回复进行第二次试探。

只是第一次，就这么交代了？

宁缺突然感觉有些不真实，开口道：“你，不再挣扎一下吗？就这么承认了？”

李默看着宁缺难以置信的模样，笑道：“怎么，我承认了你却不想认了？再者说，我只是承认我的身上的确有异常，我可没承认我不是卓尔啊！”

宁却一脸茫然，不知道眼前这人在说些什么。

什么叫承认自己存在异常，什么叫没有承认自己不是卓尔！

李默突然笑了笑，冲着宁缺缓缓开口：“宫廷玉液酒。”

宁缺眼眸猛地一缩，难以置信的看着李默，脸上神色复杂，惊讶中夹杂着欣喜，委屈、不解、庆幸这些情绪一一上演。

见他正要开口，李默连忙阻止道：“你不是还有事要去做吗？等你回来。”

宁缺咯咯笑着，笑得有些痴傻，看的李默突然觉得和他摊牌还是有些冒险了，这不就傻了一个么。

“白痴”，李默低声叹了句，言道：“好了，我回旧书楼了，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聊聊。”

宁缺随着水车前行，直到经过南城某处坊市侧口时，宁缺悄无声息的将身体一弹，迅速闪入坊市侧巷的夜色之中。

然后从怀里掏出桑桑手绘的地图，借着极其黯淡的光线最后看了两眼。

他悄无声息借夜色进入坊市，向着茶庄后方那方小湖走去

今夜，他就要抹去自己复仇名单上第三个人。

每当自己杀死一个复仇的对象，抹掉名单上对应的那个名字，便会让他觉得肩上的重担少一分，身上也能轻松一分。

所以，虽然桑桑一直在劝慰自己，但是为了这一份轻松感觉，为了自己向往着的轻松快乐的生活，他只能继续做下去。

直到将名单上的名字全部抹去！

宁缺看了眼远处小筑中摇曳的拙火，心底暗暗思索：“颜肃卿，四十一岁，前军部文书鉴定师。当年指正宣威将军通敌叛国的举报信，就是此人做的鉴定，甚至于就出自此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