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霞站起来,手里的捣衣棒掉落在地。她睁大眼睛,羞愤得吞吞吐吐的:
“他……他……那我……我给你家干了好几天,你妈怎么一句也没告诉我。”
王卫霞抬起胳膊捂住脸大声哭起来,过了一会儿,招呼也不打,悻悻然地走了。
翠红回到家,告诉放牛妹这件事。放牛妹叹了口气说:
“作孽呀,可惜了,只能怪英富没福分。”
后来,放牛妹听说,王卫霞回家后病了好几个月,大约过了一年,王卫霞嫁去了隔壁镇。放牛妹每次想起她的时候总是感叹不合时宜的缘分:
要是她肯再多等两年,英富就是她王卫霞的。
时也命也,无怪乎缘分总是这样百转千回,谁算得到。
村里开始了夏季征兵,长着一张方脸的村主任董以国敲着锣鼓去各家各户做动员,偏僻的牛屎陂也没落下。
“一人入伍,全家光荣,有志青年,一定要积极踊跃地区报名喽。”
锣槌敲下去,激荡人心,锣声响的老长老远,与浀星河的流水响混同后抵消成持久的白噪声。
美国佬活动了心思,大儿子家是成了,业还没着落,成天这么混着迟早会出事。大多数乡下人的出路,要么在家务农要么外出务工,谋算来谋算去,唯有这条最划算,最有指望——送儿子去当兵。
放牛妹第一个不同意,儿子是她的心肝尖儿。
“当兵那多苦,况且他结婚才一年多,儿媳哪里守得住。”
英富也不愿意离开老婆和孩子,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待上好几年,想想都受不了。
精明的美国佬为儿子一条一条地分析:
“在家务农或是南下打工都比不上去当兵,万一在部队里能谋上好差事,将来回家了,在十里八乡都威风,出去多有面子。”
“再不不济事也能免费学个技术,比如你学会开大车,将来退伍再出去找份差事,养家糊口也容易点。”
这么一说,英富脑子也转了,心也动了,他早就想过了,这辈子坚决不做农民不做打工者,要做就做人上人。
英富立即同意去报名。
美国佬抓了一只六七斤的大公鸡,准备带给村主任董以国,拜托他帮帮忙,给儿子分配个吃香的兵种。
英富回到房中,直接通知正在备课的荔香说:
“等下爸爸带我去村里报名当兵。”
荔香歪过头看他,眼眸子像冰霜一样。
“你去当兵,那我和桃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在家有吃有喝的还能亏待你吗?”
英富觉得她问的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二妹嫁了,你也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很难待下去的。”
春末的热浪与窒息堆积在卧房里,一气扑面而来,她不敢想象自己独自和公婆一起生活。
“啊呦,你以为我想去呀,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着想,我要是在部队当上军官,你就是军官太太,那多威风,那比你们学校那个王别英找的派出所老公可牛多了。”
英富想的都是面子,威风,他的头脑很简单,全然不知道关心妻子的满腹顾虑。
总之,公鸡送出去了,英富的名顺利也报上了,体检没有问题,家庭背景没有纰漏,入伍时间是阳历的九月份。
董以国再三拍胸脯保证说:
“入伍之后给他分配汽车兵,能学驾驶技术也能学修理技术。以后是改革开放的时代了,路上的汽车会越来越多的。”
在董以国这里吃了定心丸的美国佬,转头叮嘱英富说:
“这段时间不太平,你给我老实点,安安静静地待到入伍。”
英富不说话,沉默地看着地面上爬过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