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骆如念的运气碰对了,过了几日,杨夫人松口让骆如念跟随两兄弟上学读书。自此,骆如念过上了梦寐以求,与苏轼形影不离的幸福生活。
苏家与天庆道观书院间隔着一段郊野乡路,苏家家境良好,日常孩子上学便以马车代步,苏安与车夫作陪。这日出了道观,马车晃晃悠悠,突然窗外遥遥传来一声招呼。
“子瞻!子由!”
苏轼拉开车窗布帘循声望去,只见两头水牛从草坡上缓缓走来,仔细一看,骑在牛背上的原是同乡兼同学程建用(字彝仲)和杨咨(字尧咨),草坡上还有两头水牛在慢条斯理地吃草。
“且去瞧瞧。”
苏轼叫停马车,跳下车撒腿向草坡跑去,苏安、苏辙和骆如念赶紧跟随。
程建用和杨咨跳下水牛跑过来,和苏轼苏辙欢喜地拥抱招呼。
“你们为何在此?”苏轼问。
“今日散学甚早,我与尧咨相约放牛,田间风景甚好,你们可要一同骑牛赏景?”程建用说完,炫耀地指指不远处的宝牛豪驾。
苏辙羡慕道:“确是从未骑过牛呢。”眼睛可劲地往牛身上打探。
苏轼也跃跃欲试。“‘牛得自由骑,春风细雨飞’。今日虽非春风,我等亦可自由一番。”他吩咐苏安带着车夫在原地等候,拉着苏辙和骆如念跟上前去。
虎头虎脑的杨咨把两头牛牵过来,道:
“我与彝仲共领了四牛出门。子瞻看顾二娘,余人可自骑一牛。”
彼时二娘虚岁九岁,苏轼虚岁十一岁,两人尚且年幼又是堂兄妹,众人并不觉得他俩同骑一牛有何不妥。苏轼转头看骆如念,骆如念心花怒放,头点得比啄米的小鸡还要快。程建用和杨咨牵来最温顺的一头大水牛,安抚水牛服帖低头,苏轼在前骆如念在后,分别踩着牛角上了牛。苏辙、程建用和杨咨也分别上牛,在程、杨二人的指引下,四头水牛缓缓起身,向着草地深处慢慢走去。
起初,骆如念心情又是激动又是紧张,两手局促不知如何放置。苏轼轻声安慰道:
“水牛性子温顺,二娘莫慌,且把手轻放于牛背,我来牵着缰绳即可。”
骆如念点头照做,回头望望兴奋地东张西望的苏轼,心情也渐渐平缓。眼前是连绵起伏的青山绿水,身前坐着痴恋已久的翩翩少年,骆如念仰头静静注视着男神骨瓷般亮泽的青春脸庞,头脑发晕两眼放光,幸福得难以言说。
她的男神眼里却只有风景。正值黄昏,绛蓝的天空中布满绮丽的夏日彩霞,仿佛一幅热烈非凡的水彩画;偶有鸟儿在天空中翻飞嬉戏后从头顶上鸣叫掠过,空气中弥漫着蓬勃的生机和馥郁的青草气息……苏轼瞪大眼睛沉醉地瞭望原野风光,又惬意地昂首闭眼倾听田野中的微声,任由水牛驮着他们在田野和山道中游走。
他突然心有所动,低头呼唤堂妹。
“二娘,此情此景倒令我忆起五柳先生之诗,不知妹妹可有同感?”
骆如念心里一惊,顿感不妙。完了完了,未来的苏大学士出题来了!
她喜读苏轼传记,知道苏轼知识渊博又幽默风趣,应对公务之余常与朋友弄文吟诗,没想到这癖好原来是慢性病,从小就有显像了!那日行令她可是用尽毕生所记才勉强应对,今日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哦,五柳先生啊,我对其诗作也甚为喜爱。”
骆如念拖长了声调打着哈哈,脑子转得像陀螺:
“五柳炸蛋我倒是经常吃,可是这五柳先生是哪位大神啊?古人真的好烦,取一个大名还不够,搞那么多别名做甚……不对,这个名字我应该听过……”
她的脑里突然跳出某日和凌江白的对话情景,当时说起苏轼礼佛之事,凌江白边用芊芊玉指剥吃着沙糖桔边给她上古代文学课:
“苏轼常自言前世是陶渊明,又对其田园诗作极其推崇。我觉得嘛,苏轼爱饮酒,陶渊明又是中国第一位大量写饮酒诗的诗人,没准就是这点两个人对上了胃口。不过这五柳先生真是能写,《饮酒诗》一气写了二十首,有几句深得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