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张木匠心有张嫂,那寒风细雨的天气,怎么放心她出去呢?
张嫂嫁的这个男人,曾经有过一次婚史。
那些年代缺医少药,张木匠刚娶进家门没几天的女人,突然一场大病走了,没有孩子。
在信息闭塞的年代,也不知张嫂是否了解张木匠的这段婚史,风风雨雨几十年,两个不曾有真情的老人,还是在磕磕绊绊中走到了风烛残年。
未曾料到的是,这场该死的车祸,竟带走了张嫂这个苦命的女人。
张嫂就这样离开了那个令她心碎的男人,还有张家那群不舍的儿女。
张嫂的去世在张木匠的心里是复杂而愧疚的。当张亮将母亲因车祸去世的消息告诉了张木匠时,他的脸平静得令人惊讶。
后来张亮哭了,他也哭了。
在处理丧事期间,张木匠自始至终未曾过问。他没有去安排葬礼事宜,没有去安慰伤心的亲朋好友,甚至没有去看张嫂最后一眼。
就这样,张嫂在丈夫悄声无息中走了。
张亮绝没有想到,父亲竟会对与他朝夕相伴一辈子,伺候他一辈子的母亲如此的决绝。
处理张嫂后事的这段时间,张木匠把一切都推给了张亮,他唯一关心的,就是让冷胖敲开了张嫂箱子的锁,拿走了那些张嫂节俭了一辈子留下的钱。
近20天的时间,他深藏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张亮再忙都帮他洗脸,洗脚,端饭菜,身体稍有不适,寻医问药。
张木匠的冷漠、回避,亲友家人大惑不解,背后有人嘀嘀咕咕。
张亮耳边,不时听到没良心,陈世美一类的话。
人已老,不爱好。张嫂遗留的那些钱,被他拿走后,惹怒了冷胖,原本还过得去的关系,瞬间归零了。
事后,冷胖怒气冲冲的对张亮说:“以后老人的事我不管了,你们兄弟自己去管。”
张亮心里明白,冷胖不是对自己有意见,而是对父亲有怨气,父亲自私,喜欢钱。
还是在张嫂在世时,张木匠就不止一次对张亮说,你母亲身体好,要不着钱,给她的钱就给我吧。张亮始终没有听从。
其实,随着年龄的增大,张嫂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但在张木匠眼里只有他才需要钱,一直伺候着他的老伴不需要钱。
提起这些事,不由得让张亮联想起,前些年春节的一天,张亮和李淑萍回老家与家人团聚,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饭时,细心的李淑萍发现,婆婆吃进嘴里的汤菜,会反反复复从下巴流出。
事后,李淑萍将张嫂叫到一旁,仔细询问、观察后方知,原来是张嫂安在嘴里的牙套,将她的下巴磨坏了,已腐烂形成窟窿,吃饭时汤菜便流出。
这么大一个窟窿,张家人居然不知,朝夕相伴的张木匠竟然无视。
张亮疑惑地询问张木匠。
“早就知道了,没跟你说,估计县里的医院也不会整。” 没想到张木匠竟漠然地说。
“……”张亮听后,没有再说下去了。
后来,张亮和李淑萍带着张嫂,找到了县医院的外科医生,用了2个小时就补好了窟窿。
一晃10年过去了,张嫂吃饭再也没有漏过汤菜。
张嫂是个苦命的人,一辈子都在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男人,这些儿女,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一生劳动不辍的张嫂,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她的脚崴伤过多次,可她总是默默承受着,不愿意伸张,怕花钱。
大前年端午节回老家,张亮突然发现张嫂走路一颠一拐的,一看她的左脚踝骨浮肿,在上面包裹着一层黑乎乎的东西。
那是张嫂自制的药物,她用来消炎去肿的。
张嫂告诉张亮那是一些梨碳的粉末,是她自己发明的,不用花钱。这哪里是什么消肿药,脚都已经红肿化脓了,还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听着母亲的话,张亮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他和李淑萍带着张嫂,去坝镇卫生院,找医生对伤口进行了消炎化脓处理,没过多久伤口就好了。
张嫂只比张木匠小一岁,同样是生病,可两人的待遇却有天壤之别。
张木匠生点小病,就有张嫂全程护理,端屎端尿,吃药打针,烧火做饭,背柴烤火,样样做到位。
而张嫂病了,张木匠哪里管得着,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几十年,张嫂都已经习惯了。
张家的这些故事,就像一个悲剧的缩影,反映出了人性中的黯淡与冷漠,而张嫂就是阴霾中那道闪烁的光芒。
尽管张嫂的婚姻是不幸的,生活亦有伤痛,但总能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对邻里的热心肠。只要她在,张家就暖意浓浓,井井有条。
如今,张嫂走了。这些天,寨子里的邻里议论,本以为这次张木匠会操办老伴的葬礼,毕竟这是他救赎自己的一次仅有的机会。
可是,张木匠却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十多天时间都躲进了自己的小屋里。任凭张家人因为张嫂的离去而混乱喧嚣,他的房门始终紧闭,与前来吊唁的亲友隔绝着。
张亮因为母亲后事,多次与张木匠商量无果后,便勇敢地担起了作为长子的那份责任,撑起这个濒临破碎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