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衿愣愣点头,俨然一副不经世事的少女模样。
她磕磕碰碰地坐了下来,还不忘摆出一个柔弱无比的姿势。
就连风中摇曳的柳条,都没有她此刻看起来楚楚可怜。
颜衿结结巴巴道:“不好意思夫人,我……我鲜少露面,第一次单独见客人,难免有些……紧张。”
妇人盯着她这副柔弱怕事的模样。
心底不知多高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单刀直入:“听闻你琴艺高超,假以时日定当名扬天下,做个地方小官的正妻不成问题。”
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饶有心机地盯着女子的一举一动。
又顺手挽起一侧衣袖,慢条斯理地斟了一盏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但现在因为私通一事,你的声名早就狼藉不堪,就算是街边的一条狗,都比你的名声要好。”
妇人虽摩挲着杯盏,但目光却不是低头看着茶汤,而是一瞬不瞬全数落在女子脸上。
见对方眸里渐渐流露出后怕的神情,方才继续道:“我可听说肖指挥使为了自己的名声与仕途,宁愿与肖家闹掰,也不愿纳你进门。”
“再这样下去,你这辈子算是完了。”
颜衿闻言,心中冷笑。
女子最终归宿,无非是祠堂牌位上那几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大字。
如今却当面告知她,不仅连大字都没有,甚至连嫁人也是奢望。
妇人这番话无非是在捉住女人的痛脚狠狠揉捏,以此来拉拢她罢了。
但她是普通女子吗?
这番话对她一点伤害都没有。
颜衿没把心里头真实的想法表现出来,相反和普通女子一模一样。
捏着帕子,低声啜泣:“如果夫人也是来看云雁笑话的,恕云雁不能奉陪了。”
“说几句就受不了?以后还怎么做大事?”妇人旁敲侧击地引诱,“傻孩子,当你一身金钗玉环,人们巴结你都来不及,谁还会记得你的出身?”
“想不想进国公府,做肖指挥使的小妾?想不想将门外那群卑贱蝼蚁踩在脚下?”
“只要你想,我就帮你。”
颜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好事,眨巴着眼睛,眸里隐隐露出一丝心动。
她急得一下子攥住妇人胳膊:“夫人这番话可是真的?”
“我不想再仰人鼻息,也不想再低人一等,更不想听外界的疯言疯语,这样的生活我真的受够了。”
颜衿深吸鼻子的那口气,啜泣道:“只可惜我身份低微,肖指挥使纵然喜欢我,平日里和我如胶似漆的,但也不可能为了我得罪国公府。”
“他同我说,绝不会纳我进府。”
话落,捏着帕子哭了起来。
“他算什么东西!”妇人心中大喜,轻轻握住颜衿的手,在她手背拍了拍,“我说能帮你就一定能帮你。”
“只不过……你我非亲非故,我不可能无缘无故帮你,这道理你应该能想明白吧?”
颜衿眉眼沉了一瞬。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狐狸尾巴终于是要露出来了。
她挪了挪身子,往前凑近,做出一副唯命是从的姿态:“夫人要是真有办法,不妨告知我,只要我能做到,定当效犬马之劳。”
颜衿说得很是真诚,神情带着几分未经世事搓磨的天真,一字一句仿佛出自肺腑,让人第一反应便是相信。
“算你聪明。”妇人提着的心弦松了下来。
原先还以为这事有难度,没曾想云雁竟是个好拿捏的蠢货。
她将一只羊脂手镯套在了女子腕间,笑着道:“送你的见面礼。”
“往后还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惊喜,只要你乖乖替我办事,富贵半生不是问题。”
刚说完,又附在颜衿耳畔,小声地说了一会话。
她说得很是认真,丝毫没留意到身旁女子眸中一瞬而过的凌厉杀意。
“听明白了吗?”妇人问她,“知道怎么做了没?”
颜衿微微点头。
却又目露难色:“忘了同夫人说了,前段时日翰林侍读裴大人曾硬逼我为妾。”
“如今我摇身一变成肖指挥使的妾,他怕是不会放过我。”
“这会不会影响夫人的计划?”
“放心!”妇人咬牙道,“他一不过个小官,折腾不出什么水花,你只管按我说的做。”
颜衿低头,唇角微微勾起。
许是额前的秀发垂落下来遮挡了视线,她伸手理了理头上珠花,又斟了一杯茶水,亲自端到妇人面前。
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举杯道:“云雁在此,先祝主子得偿所愿。”
妇人被哄得见牙不见眼,连连跟着喝了一大口,笑道:“承你吉言。”
待人离去,颜衿招手唤来了花楹:“可看清楚她什么底细了?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线索?”
“姑娘,恕我愚笨。”花楹尴尬地挠头,“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颜衿点头,笑道:“不怪你,是她藏太深了。她才不是什么夫人,而是宫里的嬷嬷,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嬷嬷。”
“姑娘如何得知?”
颜衿慢条斯理地解释:“线索虽然不多,但每一样都足够出卖她。”
原来,早在妇人打量她的同时,她同样也在打量着妇人。
明眼看,此人不缺银子,身旁护卫更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一个普通人,哪怕是盛京贵妇人出府,排场也不必如此夸张。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便是此人象征着某人的身份与地位,丝毫马虎不得。
再加上幼时父亲曾给她请过宫里的教习嬷嬷来教她规矩。
此人无论站着,坐着,亦或者喝茶的时候都十分讲究,一举一动让她完全挑不出错处,分寸把握得极好。
若不是常年在宫里当值之人,还有谁能做到这个地步?
颜衿微微一笑,摘下头上珠花:“想办法送到肖指挥使手上。”
“告诉他明日戌时,我在牡丹江画舫等他,请他务必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