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的话还没说完，一阵风突然刮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纸片。一张彩色的传单打着旋儿，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指引，准确地落在张建国脚边。他弯腰捡起来，借着路灯的光仔细端详：

“希腊黄金移民，25万欧元起，全家直接获得希腊永居......“

“希腊？“张建国怔住了。这个遥远的国度，他只在茜茜的课本里见过。记得有一次，茜茜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解课本上的插图：“爸，你看，这就是帕特农神庙。希腊可是西方文明的发源地呢！那里的爱琴海，天空和海水都蓝得不真实......“

“怎么，想移民啊？“老刘探头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现在确实有不少人往外跑。隔壁小区的老王，前两天刚把房子卖了，准备全家去加拿大。他儿子比茜茜大两岁，听说是去读高中......“

张建国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们家那套房子，现在好歹也值八、九百多万。要是卖了的话......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现。

张建国没有接话，只是盯着传单上那片蔚蓝的爱琴海。那片蓝色又让他想起茜茜那天在操场上的眼神，那种压抑的渴望和无助。他想起了十五年前他第一次抱起她时的心情。那时候，他在她耳边轻声承诺：“爸爸一定会给你最好的......“

“倒是可以......“他喃喃自语。

“什么？“老刘没听清。

“没什么。“张建国倏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我得回家了。“

“诶，你这人......“老刘的话还没说完，张建国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他的背影在雨中显得格外落魄，有点类似朱自清笔下父亲的背影，只是魁梧健壮些。

夜色渐深，广场舞的音乐还在继续。张建国紧紧攥着那张传单，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以前常去的小饭馆，老板娘还是那句熟悉的招呼：“老张，来根油条不？“

这回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摇头，而是破天荒地掏出钱包：“来十根！“茜茜与儿子都喜爱蘸豆浆吃的油条，今天他要给她带回去。

“哟，今天是撞大运了？“老板娘一边麻利地包装油条，一边打趣道。记得上个月他还在这里叹气说找不到工作，今天却一下子买了十根油条，着实反常。

张建国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移民广告，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也许吧，也许真的撞大运了......“

拎着热腾腾的油条，他的脚步比往常轻快了许多。

月光从云层中透出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那道影子一直延伸到马路尽头，仿佛要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片蔚蓝的爱琴海。他知道，为了茜茜与儿子小虎，为了那个在课本里就开始憧憬远方的孩子们，他必须做出改变。这个决定也许疯狂，也许冒险，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走到家门口，他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茜茜伏案写作业的身影，桌面上堆满了各种参考书籍。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亲手毁掉自己一手建立的一切，而是眼睁睁看着孩子的梦想在自己的无能为力中慢慢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