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静波连忙编了一个谎话:“张总,我碰上玉柴的业务员了,然后聊了几句。”
“菜都上完了,别聊了赶紧回来!”
梁静波只得匆匆跟乔恩告别,回到酒桌上一看,张谨正脸红脖子粗地端着酒杯,对着X联的卫总吹牛:
“谭泽豪为什么去我哪儿不去你哪儿?因为我们给了他更大的自由度和发展平台!云上的那个洞就是他研究的无人机炸出来的,现在国家正准备把他的方案纳入全球无人机作战计划!”
此时此刻,千万头羊驼再次从梁静波内心深处咆哮而过——千叮咛万嘱咐,张总还是在酒桌上把谭总用无人机炸云的事儿说了出来!
眼看姓卫的嘴上说着厉害厉害,一脸不怀好意要给张谨敬酒,梁静波连忙借口自己迟到,罚酒三杯。见来了个领导跟班,酒桌上的其他老总可没怎么客气,刚想找借口给梁静波灌酒呢,乔恩的同事,那个身材魁梧的陈上尉端着酒杯,在玉柴集团的业务经理的引荐下走了过来。一见军代表来了,所有坐着的人全都连忙站起身——毕竟,这人代表的可是全国最大的甲方爸爸,谁也得罪不起。
打了一大圈寒暄客套之后,陈上尉漫不经心地说道:
“听说月球上的那个盾构机是张总工厂出的,正好我们领导对这个很感兴趣,想找张总聊聊。”
梁静波顿时明白陈上尉这是在给张谨台阶下,连忙拉着早就喝的醉醺醺的张谨离开酒桌,一直架着他离开宴会厅。张谨还想着找军代表继续聊呢,梁静波只能实话实说:
“张总,人家是怕你把牛吹大了啊!”
“吹牛?我吹什么牛了?我好不容易碰到那个姓卫的,能压他一头——”
梁静波无奈地扶起额头——作为厂里的一把手,张谨的酒量就是一个渣。
果然厂里的酒量担当还得是方总。
算了……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让张谨醒酒要紧。
架着走路踉踉跄跄、连站都站不稳的张谨,梁静波总算把他给拖出酒店,塞进了酒店旁边的东南亚风格冷饮店里。刚点了两杯柠檬水,张谨的手机就响了,一接电话,是方毅山打过来的。
“张总啊……这次你采购那么多发电机,好歹也跟厂里的领导班子商量一下啊!”
“商量什么商量?”张谨本来就醉醺醺的,借着酒劲,说起话来更是肆无忌惮,“这次我来G市可算看清楚了,X联的市场占有率明显要压咱们一头,要是技术上再被他们给追上,以后的单子可就别想再接,整个厂干脆倒闭得了!”
“可是你也得考虑一下成本啊!厂里都已经亏损成那样了!”
“你懂技术还是我懂?”
“即便升级了发电机客户也不一定认可啊!独立供电模式很多客户可用可不用,价格还比X联和XX重工的高,往外推广都不好推!”
张谨立刻怼了一句:“前年升级发电机你就说这话,今年又说这话,按你的逻辑,干脆还用原来的外部供电得了!”
“行行行这事儿我不掺和了,你自己看着办。”
方总挂了电话,张谨气愤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扔,骂骂咧咧说了一句:
“还说我搞山头主义……山头主义就是他们几个先搞起来的好不好!”
见梁静波一脸尴尬地在一旁看着,他又指着梁静波的鼻子嚷嚷:
“尤其是你们营销中心和售后服务部!管理层全部都是铲运出来的人,针插不进水泼不出,整个一个方毅山的私人王国!”
梁静波没辙,只能坐在一旁,老老实实听醉醺醺的张总絮絮叨叨地吐槽自己和厂里领导班子之间的爱恨情仇。
山头主义哪个厂都有,只不过作为X工集团建厂时间最短的工厂,盾构机厂情况非常特殊——张谨是机器人厂的,虞崇明是道路机械出来的,方总方毅山之前是铲运的营销经理,谭泽豪是外聘的,四个领导哪个都不占绝对优势,形成了微妙的权力平衡关系。
当厂长之前,张谨的职位最低,也最年轻。因为性格倨傲爱怼人,加上抠门,在机器人厂的职位其实并不高。苏媛因为坑爹的超能力影响工作,被迫从盾构机厂长职位上辞职之后,方毅山向集团总部推荐了张谨,一来张谨在技术口和生产口都呆过,年轻有为个人能力过硬,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谨的父亲和方毅山是连襟,家族聚会的时候张谨还得给方毅山敬酒喊他一声姨夫……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张谨和方毅山拿捏不了彼此,张谨甚至对于方毅山搞自己的小山头意见非常大。但面对谭泽豪这个心高气傲、手握数项国家专利的外来户,两人却时不时能达成统一战线。虞崇明虽然是个会开外挂的,但从来不参与厂里的权力斗争,一直充当领导班子中的和事佬和调停人的角色;也因为自带外挂的缘故,虞崇明性格孤傲倔强,和张谨方毅山不是一路人,但好歹是个讲理的,不像谭泽豪,自视甚高目下无尘,逮着别人的错一喷到底。
虽然谭泽豪经常被张谨和方毅山集火,可是一旦真的把他给撵走,技术中心可没人能挑大梁,更别说在技术上压X联一头,万一他再一气之下跑到X联去那就更是一个灭顶之灾;更何况如今谭泽豪又整活出扔无人机炸云这件大事,军代表已经找上门要求合作,把谭泽豪撵走的话所有人的面子都挂不住。
“开会的时候跟他强调很多次了要注意影响收着点自己的脾气,不然工作没法做,可他压根听不进去!”
梁静波出发之前正好在谭泽豪手下呆过,被各种反复改图折磨得够呛,也摸透了谭总那吹毛求疵的脾性,只能对张谨说:
“谭总没把自己当成工程师,他把自己当成科学家了。”
张谨开始砰砰砰拍桌子:“他拿着厂里的发电机搞科研我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我根本没听他说过厂里的半句好话!剩下那一台我不给他他就骂我是个抠门……那可是全厂仅剩的一台样机好不好!我还得留着给试制那边做实验用!”
这真的是有点……不会做人了啊……
梁静波想起之前在西藏,刘部长在月球上修盾构机的时候就因为技术问题和谭总互喷过,因为曹师傅是刘部手下,谭泽豪也顺带喷过曹师傅,骂他是个二缺;如今在厂里,技改的人挪了技术部门的办公室,谭泽豪也跟虞书记的人吵过架……不算虞书记和编外人员韩晓,厂里的两个四级一个五级,全都被谭泽豪给喷过。
把全厂的硬核狠人全部得罪一遍,不愧是全集团命最硬的技术口领导。
大半杯柠檬水下肚,张谨的酒也醒了大半。梁静波刚想起身结账,不料郑好这娘娘腔突然钻了进来。一看来的是X联的人,张谨还有些生气,郑好连忙陪着笑脸说:
“领导让我出来看看张总,问张总吃完饭了要不要一起去打掼蛋,消消食,晚上再一起吃个饭。”
“不去。”张谨斩钉截铁地回怼。
即便是被怼了,郑好继续陪着笑,很有眼力劲儿地帮梁静波把饮料钱付了,又多付钱给自己点了一杯,刚喝一口,突然噗嗤一声喷了出来。
“这水味道怎么那么怪啊!”
他整的这一出把梁静波吓一跳,也把半醉的张谨给吓醒了。意识到自己和领导已经把两杯柠檬水喝下肚,梁静波连忙怼他一句:
“你瞎扯什么啊!是不是酒喝多了?”
“我没瞎扯!”郑好连忙擦擦嘴,一脸认真地解释,“我的能力就是水!水不对劲的话我一喝就知道!”
然后,他抓着杯子面色铁青地问饮料店老板:
“你是不是在水掺什么东西了?”
“没有啊!”老板一脸冤枉,“这水我一直都卖的,卖了得有三四年了!”
“我看你这家伙就喜欢没事找事瞎矫情,之前在工地上就是。”
虽然心里隐约感觉郑好的话是对的,梁静波依然拉着张谨就走,把这娘娘腔一个人晾在了饮料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