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陆生拍拍喜盒上的尘土,看向桑落:“你来挂元宝的吧。”
“我?”桑落皱皱眉。
“对,你。”桑陆生以为她是惧怕规矩。
按老祖宗的规矩,女子的确没资格做刀儿匠,挂喜盒的。
但元宝伤得如此之重,要不是桑落,只怕早已命丧黄泉,如今恢复得比寻常来净身的孩子更快。桑陆生不得不承认,桑落有天赋。或许比他更适合做个刀儿匠。
桑落的眉头没有松开。
她不喜欢红色,抗拒这里的气味,更憎恶将无数孩童的血肉悬挂在这里,这样的仪式令她作呕。
四年了,她看过多少次升喜盒,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甚至刻意在心中讥讽。
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衣裳却被人扯住。回头一看,元宝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柔软的小脸被这喜房映得红扑扑的,那双澄明的眼睛,水汪汪地充满了希冀。
她抿抿唇。
好吧,好吧。
她妥协了,只妥协一半。
捧着裹好红布的喜盒一步一步走到梁下。扯过挂在梁上的红布条,将喜盒套在上面。
她转过头,朝元宝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将红布条交给他,两只小手一下一下地拉着红布。
盒子,一点一点升上半空。
第一次,她唱起那几句歌谣——
“红尘断,宫门唤,一升保平安,
饮酴醾,踏金履,再升织官锦。
栖銮下,诵羽檄,步步踏青云。”
她唱得很轻很轻,唱完,仍意犹未尽,她拍拍元宝的脑袋:“元宝,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手里把你的小命抢回来,别浪费了。活着,才能步步高升。”
王氏红着眼,捉着袖子拘谨地问道:“我想着元宝进宫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能不能认那个廖大人为干爹,进去了也算有个照应。”
桑落与桑陆生对望了一眼,才说道:“你知道内官何时会来取喜盒吗?”
王氏咬着唇摇头。
“要么已经死了,托人来取喜盒。要么——”她顿了顿,“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提前来做准备。”
王氏惊得后退了一步。
元宝倒没有这么惊慌:“那他准备好了,谁替他入殓呢?”
这谁知道呢?死在宫里,也不是个个都能有全尸下葬的机会。扔进枯井烂成泥也没人知。
“要不,你来?”门外响起廖内官的声音。干瘪的人,声音却十分洪亮,“小子,你替我入殓,敢不敢?”
王氏下意识地想要阻拦。知道自己要死了,那就是惹了事了,元宝还没入宫,如何能趟这样的浑水?
元宝却向前一步问道:“我会死吗?”
廖内官笑了起来,背着手绕着元宝走了一圈:“你小子当真不好骗,你来替我保管喜盒,若有人来找你要,你就亲自放进我的棺材里。如何?”
这话说得轻松,却透着瘆人的意味。
“元宝才多大?”桑落开了口,“小小孩子如何保管喜盒,磕着碰着都不好。我替他拿着,等你入殓的时候,我带着他一起。”
“这点事都做不好,还想进宫保命?”廖内官冷笑一声,他背着手在屋内走了几步:“想伺候挑亲善和气的主子?还想伺候有圣宠的娘娘?你想去,别人也想去,香饽饽附近死苍蝇。知道什么活计最保命吗?”
一句话问得屋内众人哑口无言。元宝摇摇头。
廖内官摊开手掌,展示出老茧:“没人愿意干,就你愿意干的脏活、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