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黑发被夜风吹起来,在风中狂舞。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折射着远处的火光,亮起星点的微芒。他的眼睛非常黑,一直以来,很多人不敢和他对视,或许因为他慑人的威严,又好像那双黑眼睛深处正在灼烧。维德试着去观察过自己的上司,他看出来,那双眼睛的深处藏着黑洞一样的东西,并为之欢欣鼓舞。
照片里的光影是失真的,现场的那个国度是动荡的,拍照的人的双手似乎也在颤抖,唯一静止的就是他。面对他所刚刚毁灭、刚刚征服、刚刚拥有的国度时,他只是冷静地注视,既无快乐,也无悲哀。
仔细看了那张照片几次之后,维德感觉自己笑了起来。不是冷笑,不是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而是从肺里传出来的抑制不住的疯狂大笑。他热爱欣赏别人的绝望,更别说是播种在一个国家的土地上的四起的绝望了。
我们仁慈的统领者,伟大的第五面壁者。他不是因为同情当地人民,也并非厌恶封建专制的独裁者,而推翻那个国家。只是因为一个项目。他的太空电梯。只是因为那个人挡了他的路。那个独裁者好端端地统治了三十七年,期间没有遭遇任何严重挫折,过得顺风顺水,以前只得到过国际社会轻微的抗议。他错就错在,统治的地盘刚好在尼奥斯要建工程的地方,并且胆敢忤逆那个人。
你知道的,他真的性子很急。维德还在笑,根本就没停下来过。他是境外势力。他是有形的大手。他是我们的领袖,是有史以来最大的骗子。我们奉行着民主原则的国际社会,最终造就了那样一个怪胎,联合国只是他手中的傀儡木偶。人类历史上任何暴君,都要在他的无耻前倍感羞愧,瞻仰他的伟业。
还有那种让人记忆深刻的神情。海伦辗转在希腊和特洛伊之间,在让两个暴力集团发动战争后,坐上风平浪静的豪华轮船后,向船舱外遥遥望去时露出的那种神情。维德觉得,照片里那个人的征服欲,还未餮足。他需要他的军队继续前进,为他带来更多的土地。那种小小的胜利,还不足以让他满意。他已经赢过太多次了。
在事后的联合国会议上,尼奥斯兴致缺缺地坐在那里,简直快闭目养神起来。基托尼乌斯,他最亲密的鹰犬,以看起来还算友善的态度,进行着独角戏表演,搪塞着各个代表的质询。他信誓旦旦地说,怎么会和我们有关系呢,我的长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科学家啊。
这就够了。他们愿意演就可以了。这就算是个交代了。
联合国根本管不住他。在正式的面壁者理事会上,全球性质的媒体直播下,他好歹会装一装,继续给不知情的普通民众留下好印象。私底下,他来出席就不错了,难道还指望他讲话吗?
他用可控核聚变带来的生产力提升,喂饱了嗷嗷待哺的饥民;又用太空电梯的经济效应,给各个商业集团开支票;给发达国家新的经济增长点,又给落后国家技术支援。人们都畏惧他,然而也渴望亲近他。他们都被那美酒般的狂热气氛所迷惑,在对进步的渴望中飘飘欲仙。
维德当时列席了那场会议,远远地看着,并默念圣经中的句子。
……你所看见的那女人,就是管辖地上众王的大城。她常常通灵,迷惑了所有国族。
又是七位王。五位已经倾倒了、一位还在、一位还没有来到。他来的时候、必须暂时存留。
那先前有,如今没有的兽,就是第八位,他也和那七位同列,并且归于沉沦。
因为列国都被她邪淫大怒的酒倾倒了。地上的君王与她行淫、地上的客商、因她奢华太过就发了财。
维德再度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所有拒绝他的仁爱的人,会被他所带领的军队惩戒,碾碎骨头,榨干身体里的每滴血。如果他们还能活下来的话,将遭受永久的折磨,在自己的错误里悔恨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