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用礼是一个怪人。
毋庸置疑的,他是个怪人——他偶尔食指大动会去蛋糕店买一些甜品吃,但绝不能接受自己吃下甜味的菜肴(除了绿豆粥),他不吃隔夜菜,会把所有隔夜菜倒进垃圾桶,也不吃任何肥腻的东西,也不吃任何奇形怪状的东西(比如鲍鱼......);他从不发任何动态、说说、短视频、……乃至于任何可能暴露自己个人信息和情绪的网络行为,却会轻而易举的为游戏账户填上自己的身份证、电话号码;他没有朋友,也不会向任何人说起自己的想法。
若是没有铁亦书,哪一天他死在自己的房子里,可能直到尸体发臭以前都不会有人发现他已死亡。
铁亦书无法改变他的精神问题,像是事故车永远都是事故车一般,不过她还是把江用礼照顾得健健康康,逐渐将他的作息和生活习惯纠正,使他免于早死。
江用礼带上手机和钥匙,下楼买菜。
他是个懒人,为了应付铁亦书的晨跑要求,每天走路到距离他家二里的菜市场买菜。对于他而言,特意取出一段时间去做某件事是相当麻烦的,只有出现“顺便”以后,他才愿意这么做,他知道这认知是不合理的,但假如这认知能糊弄糊弄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他是一个懒人,毋庸置疑的懒人,懒到糊弄自己心态的懒人。
鉴于江用礼的饮食要求,能端上餐桌的菜肴并不多,来来回回都是这几样,江用礼一面走一面想到了市场买什么,行走在街头上。午后阳光微微燥热,街上行人稀少,江用礼走得很快,耳中的耳机使他如入无人之境。
就这样一路听着歌一路走,一辆公交车从旁边经过,这车经过他家的小区,也经过菜市场,江用礼知道这一点,不过等待未免太无聊,他又要找出新的办法糊弄铁亦书的晨跑要求,所以从来不曾正眼看过这公交车。
他知道铁亦书是为他身体着想,也曾想过网上买菜,让铁亦书每天陪他夜跑(这样一来就是“顺便”了,铁亦书也能引导着他跑步),但当他看到那些凝结着水珠的明显不是塑料袋的塑料包和死掉的鱼虾,他还是决定每天走去市场。
他总觉得那种东西有点肮脏,他怀疑那些蔬菜很脏,也怀疑这些鱼虾死掉了很久,只是放在冷库里保存着,任凭鱼的肠胃中的细菌腐蚀鱼的尸体。
他来得算早,市场上的很多摊位还没开档,不过基围虾总是有得卖的,空心菜也是随处可见的,他亲自挑了一斤基围虾,在怀疑老板把价格抬高了四块中付钱,又快快地走回去。
一路无事,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士拦住他,也没有日食月食之类的古怪现象,这只是平常的一天。
回到家,他把基围虾倒进水桶里然后灌水暂且养着,把厚塑料袋塞进垃圾桶,然后洗电饭锅,装米淘米煮饭,再拿出菜篮拿出垃圾铲掐空心菜,最后洗菜洗今晚用到的厨具和碗筷。
这就是他晚上的工作,炒菜端菜之类的就交给铁亦书来做,他不会做饭,连炒鸡蛋都做不好。
他回到房间看帖子,躺在椅子上(他将整个上半身放在椅背和椅座上,两脚放上桌子,躺着看手机),听着风扇嗡嗡的响——他不喜欢空调,尤其是走入空调房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液与尘土在冷空气中紧缩、走出空调房时外界那似乎燥热无比的空气。
铁亦书一如既往的准时,春分以后六点到家,冬至以后五点半到家,她进门以后也不出声,像江用礼一样古怪的沉默,静静的关门,走入厨房洗洗手做菜。有时候江用礼买菜回来感觉很累不做事或是懒得做,她也就一并洗菜洗碗,不过这种情况很少。
“吃饭了。”铁亦书说道,声音不大,她知道多大的声音能让江用礼听到而又不至于使他恼怒。
江用礼回应一声,从椅子上爬起来,再去洗一次手就吃饭,坐在铁亦书的对面。
铁亦书知道江用礼喜欢吃白灼虾,知道他不会喝生油、不吃生酱油(即是直接从市场买来没有再在锅里煮沸的酱油),特为他做了一点带辣椒的蘸料。
另外就是一碟炒空心菜。
江用礼没说什么,盛一碗饭,向铁亦书说道:“今天生意怎么样?”
江用礼的小店就在小区楼下,主卖机械配件,也兼修电脑,要买些扳手螺丝刀的店里也有,生意冷冷清清,铁亦书上六天班,周日休息,江用礼上班,而那天则是铁亦书买菜做饭。
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是江用礼资产,他才是老板。
“没什么意外情况,一如既往,什么也没卖出去,倒是有个大学生模样的抱着电脑过来清灰,我不想清。”
铁亦书相当漂亮,皮肤白皙嫩滑,五官端正,两眼含春,一点朱唇似笑非笑,乍一看像是向人抛笑,细看才见她相当冷淡。
这样脸蛋的人应当不甘心和江用礼过平淡的生活,可是从她脑后那简单的一束马尾和素净的衣裳来看,她又习惯这样的生活。
她不单是习惯,更是喜爱,一点一点侵入着江用礼的生活,连他的衣服和裤子也混着穿,看上去颇有一番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