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简的屋子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二椅,桌上边缘摆着茶壶茶杯,正中是她的药箱,还堆着药碾子、戥秤、乳钵等物。
屋中一览无余,并无多少女儿家的东西。
哪怕来了宫中,她发上依然只有一支木簪子,照旧穿着她那身灰扑扑的衣裳,一眼望去面色虽不算愁苦,多少也有些不近人情。
但孟婉兮知她不是那样的人,否则也不会费那么大功夫,去替绿竹缝好被路小白切断的尾指。
世家大族里,背主之奴定不会有好下场,可见素简身为医者,不缺仁心仁术。
如果素简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定会告诉孟婉兮,她想多了。
来了京都许久,除了给孟家姐妹看过诊,她一身医术并无用武之地。
趁着审问绿竹的机会,若不好好显露一手,只怕大家都要忘了,她是神医柳云的亲传弟子。
总要做个有用的人,才不至于权贵厮杀的时候,被当做弃子扔下棋局。
就像她和乌木说的,投诚要表忠心,要想方设法告知别人自己的用处,就算不喜欢她,也不得不用她。
乌木如此,她也得如此。
所以,当孟婉兮柔声问她,锦盒里的珍宝玉石,可否研磨调制成纹身的颜料时,素简毫不犹豫地给了回答。
“当然能。”素简取出锦盒里的首饰,放在琉璃宫灯下细细看了片刻,方道:“再稀奇的宝石,也不过是乾坤造化生就的石头,无非是比寻常石头颜色漂亮些,质地更坚硬些罢了。”
孟屏君闻言稍稍松了口气,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些珠宝能派得上用场,那就最好不过了。”
素简奇道:“娘娘宫中肯定不乏名贵的玉石,今夜拿来的珍宝在大虞可不常见,就这么毁了多可惜。”
孟屏君叹气,道:“本宫也不想的,奈何为表心灰意懒,此番离开栖梧宫,将那些首饰也一并都留下了。况且,宫里许多珠宝都是御赐之物,后宫六局定然造册登记,怕到时候惹出旁的麻烦来。”
“只要娘娘不心疼便好。”素简言罢,便取出药碾子和石臼,用兔毫小心地清扫干净。
接着,她在桌上铺了一张桑皮纸,从药箱中取出玉刀,沿着九鸾白玉钗的红宝石边缘轻轻刮削,刮下的细小粉末都落在了桑皮纸上。
孟婉兮面露些许窘色,屋中拢共就两把椅子,都被她们姐妹二人占据了,干活的人反倒得站着。
她扯了扯孟屏君的袖子,起身道:“素简姑娘也别忙了,明日再做这些也都来得及,夜已深了,还是早点歇息。”
素简看了孟婉兮一眼,颇为意外地道:“今夜你们过来,就只想问问这些首饰能不能当颜料用?难道不是因此事最十万火急吗?”
孟屏君笑道:“就为了此事,其他的事再急再忙,明日也来得及。左右其他需要的油膏、鲜红花、栀子和槐子黄等物,你和乌木都已备齐了。”
素简摇头,道:“不是用具齐全就能上手的,我们得试验颜色是否持久和稳定,若容易褪色或变色,那就白白受了苦还功亏一篑。”
孟屏君道:“就算急着今夜调试,我们姐妹二人身无长物,也帮不上什么忙。素简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横竖现在也睡不着。”素简放下手中的九鸾白玉钗,随口问道:“娘娘现在走,就不怕民女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有心加害娘娘吗?”
她话刚一出口,又立刻懊悔起来,暗骂自己怎么就改不掉嘴贱的毛病。
孟屏君闻言,脸上并未有丝毫异色,笑道:“第一次见面时,素简姑娘就帮本宫避开陛下和婢女,告知本宫这副残躯究竟是何模样,还费心为本宫调理旧疾,可见素简姑娘医者仁心。”
“娘娘言重了,民女可不是什么好人。”素简心中一暖,又忍不住追问道:“可人心易变,娘娘就不怕素简来日变了吗?”
“那就变了那日再说吧,”孟屏君提起被放置在一旁的琉璃宫灯,毫不介怀地道:“你我因利而聚,若有朝一日因利而散,本宫也担得起这点变数。”
“待贫贱人不难有恩,而难有礼,难怪司琴本是陛下的人,竟肯为娘娘所用。”素简认真地看着孟氏姐妹二人,道:“娘娘是个好人,所谋之事,不日定能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