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挑眉,先给素简夹了道菜,又问:“还是老三套,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
素简摇摇头,道:“寻常女子或许喜欢这些,孟夫人却未必喜欢这些。”
乌木不解:“请师姐赐教。”
素简道:“单看孟家姐妹的容貌气度,便知自小就不曾缺过银钱,你说的这些都是银钱都能买到的,孟夫人定然不缺。”
乌木想了想,道:“那就搜罗奇珍异宝?路小白找我们,可不就是因为宁王妃想要奇珍异宝么,女儿喜欢,当娘的说不定也喜欢。”
素简摇摇头,拿筷子敲了下他脑袋,道:“这么久了还看不明白,心眼都长哪里去了?宁王妃哪是自己喜欢,分明是为了讨她夫君欢心。”
乌木彻底不懂了,道:“那孟夫人喜欢什么呢?”
素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我们要送的不能贵重,要能体现心意又不显寒酸,最好就是我们医家才有的东西,让孟夫人稀罕。”
乌木眼前一亮,道:“驻颜的丹药!朱颜辞镜花辞树,世间哪有不怕老的美人!孟家姐妹如此貌美,她们的娘亲定然也是大美人,咱们就直击要害,送驻颜丹!”
素简却轻轻摇头,缓缓说道:“还不够,有别的吗?”
乌木想了想,摇头叹气道:“没有,师弟也不过只比路小白大一点,没那么懂女人的。”
素简提点道:“驻颜丹最多算是抛砖引玉的砖,不是孟夫人需要的。你要做的是投诚表忠心,想方设法告知他们你的用处,扶持你步步高升的好处在哪,可明白了?”
乌木惊讶地看了眼素简,道:“师姐,你平日看着粗里粗气的,怎么懂这么多东西?”
“是你懂太少了,师父才怕你回南疆会送命啊!”素简无奈道:“孟大人举荐你,给你谋个太医院从六品的官职,此后钱货两讫各不相干,那你还怎么借势怎么报仇?”
乌木看着面色如常的素简,忽然想起了师父柳云生前说的故事,关于柳云师兄荆涛被官宦人家灭了满门的故事。
就连他都能意识到柳云话中有话,师姐聪慧至此,真的瞧不出猫腻吗?
否则,师姐为何要留下师父的玉佩?
乌木忽然有些食难下咽,斟酌片刻,还是试探道:“师姐,师父弥留之际,还是不能忘记他师兄——也就是我们师伯的灭门之仇,咱们既然师出同门,要不要暗中调查,找机会给师伯报仇雪恨?”
素简忍不住又拿筷子敲了下他脑袋,道:“着什么急啊!四十多年前的旧事,岂是你想查就查的,先顾好你自己的小命,早日回南疆报仇。”
“是,师姐。”乌木应着,又低声问道:“那师姐,你说我送什么给孟夫人,既能证明我真心投靠,且对他们极有用处呢......”
素简优雅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地拍了拍乌木的手臂,仿佛生怕被旁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道:“诺,附耳过来……”
乌木顺从地将头凑过去,听素简细说一二。
听着听着,乌木地眼睛也跟着越瞪越大。
等素简说完,乌木彻底叹服,忍不住行了个拱手礼,万分敬佩地道:“师姐不愧是师姐,师弟服了,心悦诚服!”
“是吧,好好学着吧!”素简得意一笑,继续拿起碗享受八仙楼的美味珍馐。
她对今天的晚饭赞不绝口,道:“还得是京都啊!这菜真是鲜美极了,虽然凉了一点,还是好吃,我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乌木只是笑,乖巧地给她夹菜,道:“呐,师姐就多吃点,我明日也订一桌菜带回来。待明日忙完,我们就去牙行买几个丫鬟仆从,去城门口贴下招厨子的告示,就不去江湖漂泊了,也学学富贵人家过日子......”
素简却道:“哪那么容易招到人,咱们这儿荒郊野岭的,谁家好人不往城里赶,反而往城外跑啊!”
乌木笑道:“那可不一定。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咱们钱给的够多,有的是人来。”
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商议着明日拜访孟府的事宜,很快就清空了盘子。
酒足饭饱,已是落日西沉,新月初升。
素简伸了个腰,踢了乌木一脚,道:“师弟,去洗碗吧。”
乌木起身,在屋中点了几支蜡烛,待屋中亮堂起来,便过来收拾碗碟。
他抱着碗碟朝外走,口中忍不住抱怨道:“师姐,咱们下次不能吃这么多了。师父以前就总说,要饮食有节,不能放纵口腹之欲,下次还是少弄些吃的回来。”
“你是想少洗碗吧!”素简不理他,调转椅子看向窗外的残月,叹息道:“师父走了,人总是要死的,师父年纪那么大,本就要走的,就只剩咱们两个了......”
乌木一顿,忍不住回头看她——
在烛光的映衬下,素简的身影显得格外纤细单薄,看得乌木不由得心头一软。
“师姐,我答应过师父,一定会一直陪着你,你——”
素简:“……闭嘴。”
乌木却还不走,轻声道:“碗筷杯盘我收我洗,师姐,别想太多,早点回屋休息吧。”
素简点点头,目光仍然望向窗外,神情竟然有几分落寞萧索。
乌木也不再言语,转身出去了。
夜深了。
荒野新墓,旧宅新住,周遭一片寂静。
偶尔有夜风吹拂,带着几分初春的寒意,竟然还有草木香。
素简想,春天来了,总好过春天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