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岳极为不情愿,仍拒绝道:“未有妃嫔居住的宫殿不少,咱们仔细挑挑,芷萝宫还是算了。”
芷萝宫距离先帝的静妃生前住的玉和宫很近,自静妃离世后,玉和宫便再无人居住,连附近的芷萝宫也渐渐荒废了下来。
孟屏君语气坚决地道:“陛下,眼下无论是养病还是自保,屏儿都不能再住栖梧宫了。”
萧珩岳无奈,道:“非芷萝宫不可吗?”
孟屏君叹气,把话说得更加直白,道:“陛下若想让臣妾好好活着,就让臣妾自己好好地待一段时间吧,否则臣妾心绪难平,徒生怨尤。”
萧珩岳终于无奈应允,道:“挑几个洒扫伺候的宫女,还有,让司琴跟着你吧。”
孟屏君看了眼司琴,实在不想带。
萧珩岳道:“朕也只有这个条件,芷萝宫太远,朕不能时时过去看你,就让司琴跟着你,也好让朕安心。”
孟屏君终于还是同意了。
——————————————
素简给孟屏君行针之时,乌木带着柳云出宫了。
这几日,乌木依着柳云的嘱托,在京郊找了块极好的墓地,搬去墓地附近的庄子住下了。
张廷替他们瞒了下来,允许乌木带着柳云离开八仙楼,只有素简留在八仙楼。
柳云太老,也病得太重了,已经不能出门看诊了。
素简承他衣钵,只有她能接手柳云,替淑妃治病。
等素简擦着汗结束孟屏君的针灸,已经日落西山了。
她收拾好药箱,毫不迟疑地就想出宫赶往京郊。
张廷沉默着拦下她,道:“陛下有令,你们师徒不能出城。”
素简深吸口气,眸中含泪,道:“我师父命在旦夕,活不了几日了,可否让我给师父送个终?”
孟屏君穿好衣裳走出来,对张廷道:“本宫这几日用不到素简姑娘,你便放她离开栖捂宫吧。”
张廷沉默,道:“属下有心无力,不能做主。”
孟屏君叹了口气,道:“你便通融一二如何,若怕出了什么乱子,你就寸步不离地跟着素简姑娘,她去哪你去哪。”
素简也噙着眼泪乞求地看着他,道:“我师父不仅是素简的授业恩师,还对素简有养育之恩,我自小便是跟着师父长大的。若是不能为师父养老送终,这一生我都寝食难安。”
张廷略有动容,还是伫立不动,道:“若我通融了,一旦陛下发现我违抗他的命令,死的便是我了。”
孟屏君见素简急得眼泪一串串地掉,再三踟蹰,终于还是咬咬牙去了寝殿。
她拿了日日安睡的枕头出来,当着几人的面取下簪子划破枕面,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取出一面金牌,递给张廷,道:“这是陛下给我的免死金牌,若是事发能救你一命,若是瞒天过海,你再将金牌还我。”
素简怔愣地看着孟屏君,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深宫女子,道:“娘娘……”
张廷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接过金牌,松口道:“就依娘娘所言,我亲自带素简出城,若是瞒天过海,便将金牌还给娘娘。”
素简点郑重地对孟屏君行了一礼,道:“淑妃娘娘大义,你这个朋友我素简认了。”
孟屏君摇摇头,扶起她道:“你们师徒是因我之故,才不得不暂做分离,养恩不比生恩小,你是个尽孝的好姑娘,上天定会庇佑你。”
素简道:“承你吉言。”
说罢,她对着张廷也行了一礼,道:“张公子,还得多劳烦你一次。”
张廷侧身避过,道:“若是赶时间,咱们现在就走吧。”
张廷有出入禁宫之权,他带着素简走过一道道宫门,在宫外寻了马匹急急往京郊赶去。
事实上,她还没去过京郊的庄子,没有张廷带路,定会多费许多时间
到了庄子,素简看见柳云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
素简惊慌地看了乌木一眼,见他已满脸是泪,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从她心底生出来。
乌木极难得的露出脆弱来,睁着一双泪眼,委屈至极地道:“师姐,你总算回来了,师父一直在等你。”
柳云病重,本经不起奔波。
这几日,乌木为柳云喂饭吃药费心照顾,可用尽了一切办法,柳云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
直到今日出宫后,脉象时断时续,已经药石无用。
他知道师父放不下素简,怕师父见不到素简会遗憾,心中一遍遍祈祷着,祈祷着素简能赶回来。
终于,还是等到了。
素简惊慌地扑到柳云榻前,握紧那双干枯的手,泪水止不住地流,哀求道:“师父,师父,你别抛下我……”
柳云勉强睁开眼睛,微笑着对她说:“丫头,别,别哭……生死有命,为师……活很久了……”
素简哽咽着摇摇头,说道:“师父,徒儿还没给您尽孝呢,您别走好不好……”
柳云喘了口气,拼尽力气地对素简说道:“我柳云……一生救……救人无数……并无憾事……唯有你,我放心不下......丫头……你要记住,今,今后,除了你的师弟……乌木,谁也不要信......”
素简拼命点头,道:“徒儿记下了,除了乌木,谁也不信。”
柳云的眼神逐渐变得模糊,仿佛失去了焦点一般。
弥留之际,他似乎想起了生平的遗憾事来,喃喃道:“师,师兄……师弟无用,报......报不了仇......师......”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睁着眼睛,遗憾地走了。
“师父——”素简忍了许久,终于放声大哭。
这世上最心疼她的人,终于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