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二月十六,依旧是月华如水,杜承泽拿着纸笔,亦步亦趋跟在面色不佳的孟青山身后,不屈不挠地继续发问。
杜承泽看了眼被当作犯人对待的瘦弱妇人,心生怜悯,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未审讯,就命人拿下那妇人,只怕民众不服……”
孟青山不理他,转身就要上马车走人——他夫人还在家中等着他回府呢。
杜承泽见那女子戚戚哀哀大喊冤枉,索性牙一咬,拦在孟青山面前,正义凛然地道:“孟大人,若无证据证明人是那妇人杀的,下官就先放人了!”
孟青山叹了口气,对杜承泽道:“你先带着那位小娘子到井边辨认死者,再作定论。”
“多谢大人。”
杜承泽随即带着那位小娘子到井边辨认尸体。
孟庆山又看了一眼,那位热杜大人心生怜惜的小娘子,穿着旧棉衣,头上仅簪一支银簪,脚上是绣花鞋,容貌颇有清丽之色,行动之间也有些娇柔之态。
那位小娘子惊惧交加,探出头看了那井一眼,立刻受了惊吓一般把头缩回来,畏畏缩缩看着杜承泽和孟青山,嗫嚅道:“民妇,民妇不认得!”
杜承泽也探头看了一眼,正要说话,却被孟庆山抬手制止。
孟青山锐利的目光看着那小娘子,又问:“井中那人,你果真不认得?”
那妇人摇头道:“回大人,民妇确实不认得。”
“是吗?”孟青山淡淡道:“找两个力大的婆子,押她过去再仔细瞧瞧。”
不多时,就有两个做杂役的婆子走上前来——。
“不不,不——”那妇人叫喊起来,被按住头往井里又看了两眼,忙道:“民妇认得了!认得了!”
“哦?井中是谁?”孟青山问道。
“回大人,是民妇的夫君王虎。”
“你如何确认的?”
“今晚的月亮亮堂,民妇看了脸认出来的。”
“是吗?你同丈夫住在何处?”孟青山又接着问道。
那妇人涕泪交加,还不忘理了理发髻,指着前头的房子道:“就在前面那座二进的屋子里。”
孟青山吩咐道:“去找几个邻居街坊过来,一同认认人。”
谁知周遭几户人家出来,往井里看了又看,都又惊又怕地说“认不出来”“难瞧仔细”。
杜承泽脸色越加难看起来——一来,死者泡在水里时间长了,面容难免会有肿胀,二来,这井深至少一丈八,白日里都难瞧仔细,这点月光又如何能瞧得清楚?三来,左右邻居街坊都认不出王虎来,怎么她就能笃定死者是她夫君?
杜承泽不解地问道:“晚辈还是不明白,她就算是知情者,可她一个弱女子,哪来的力气能将他抛尸入井?”
孟青山慨叹道:“你瞧她那身衣裳,外头的棉衣虽显陈旧,然则内着之衣,乃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提花锦缎。再看她脚上那双绣花鞋,还有藏于袖下的玉镯,岂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
杜承泽顺着孟青山的目光望去,果然见那妇人正忙着将衣袖向下拉扯,想要掩盖住那对水头极好的玉镯,努力将脚缩在旧衣裙下,想藏住那双漂亮的绣花鞋……
杜承泽:“......”在他眼皮子底下,倒也不必如此明目张胆,显得他杜大人很蠢。
孟青山客客气气地问道:“杜大人,接下来该怎么顺藤摸瓜,怎么扯出萝卜带出泥的,不用老夫教了吧?”
杜承泽忙躬身施礼,道:“晚辈受教了,孟大人且先回府歇息。”
孟青山拱手回了一礼,毫不犹豫地登上车厢,干脆利落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