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拿来了一坛名酒,此酒叫杏花醹,系吴国酿酒大师白堕潜心二十余年所出,整个出产不过十坛,此酒宜女人饮,饮之如杏花拂面,娇柔宛转。
顾韬晦笑道:“此酒名气太大了,我辈之人,无不以饮此酒为傲,三皇子和周世兄,让顾某不胜惶恐。”
周以良笑道:“哪里,宝剑配名士,红粉赠佳人,物品也需要在识货的人手上才能体现价值,此酒经顾大人一品,会更加名扬四海。”
顾韬晦大笑着说:“周世兄夸张了,哪里有那么大的能量,各国善饮之人藏龙卧虎,怎么也轮不到我。就这桌上,三皇子都远胜于我。”
三皇子说:“识酒者与善饮者是两回事,我只是鲸吞牛饮,离品字相差甚远。”
顾韬晦摆手道:“你们两舅甥,合伙抬举我,我甘拜下风,说吧,怎么个喝法?我无不奉陪。”
周以良说:“请顾大人来,并不是要斗酒,大家文雅一点,以酒会友,夫人觉得呢?”
玉珑夫人抿嘴而笑,说:“我没意见,最好浅尝辄止。来我这里,不喝我供的酒,哪怕是天下名酒,我也不给面子。”
周以良哈哈大笑,说:“竟忘了会得罪夫人,我自罚一杯,不过此宴设在云门故径,就是我们最大的诚意啊。”
玉珑夫人笑道:“我玩笑的,不要当真,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挽月、浣霞,快给各位大人敬酒。”
两位姑娘应声而起,于是六个人满饮了一杯,前期的寒暄才告一段落。
酒过三巡,开始切入正题。周以良说:“今天请顾大人喝酒,就是酬谢顾大人在蛊虫案中帮了我们周家一把,没有其它意图。”
顾韬晦一想,原来是在查热哈子木下蛊一事中,撇清了卫侯跟云贵人的关系,后又请来大巫师,将热哈子木的错误降到了最低,间接也算给了周家一点好处,没有将此案扩大。
但要说这个人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看承接人情的人怎么处理,现在看,周家还是很记情的,或者想借此跟顾韬晦攀上点关系。
想到此,顾韬晦客气道:“举手之劳,关键是在于侯爷行得正,没有什么可以攀扯的把柄,我不过是顺势而为。”
周以良正色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们周家在此事上栽了跟斗,但也看清楚了谁是真正的朋友。所以顾大人的情,我们侯爷是记住了,将来如有什么需要我们家族出面解决的,我们绝不推诿。”
这个人情不可谓不大,顾韬晦应了下来。
既是闲聊,顾韬晦也不放过将之前的疑点澄清的机会,他问道:“说起来,你们周家跟官家经常跑建冲这条线做茶生意,想必跟黑彝族人多有接触吧?我这次去建冲,对他们的风俗十分感兴趣,虽地处一隅,但审美眼光别具一格。”
三皇子插言道:“说起黑彝人的审美,我倒是有些看法,他们的色彩和线条运用,跟他们的宗教信仰息息相关,之前我见他们黑彝族人,所用的饰物和工具,都很吸眼睛。”
顾韬晦笑道:“琴棋书画一道,三皇子自是专家,你的评价,我看非常准确,远的不说,这热哈子木身上的东西,都很有价值。”
三皇子敬了顾韬晦一杯酒,以为知己,说:“顾大哥此说,的确切中肯綮,我对热哈子木印象颇好,性情中人,可惜已失去了结交的机会。”
说到热哈子木,周以良有点尴尬,毕竟当初就是他收留了热哈子木,才最终酿成了周家的削爵,虽然作决定的人不一定是他,但他是执行人。而且以他的性情,应该对热哈子木也很欣赏。
顾韬晦感叹,周家衰落,原因无他,家里出了两个这样的混世魔王,那点家底怎够折腾?
仲青也感觉到了,虽然以他现代人的视觉看,他更喜欢三皇子和周以良这样的性格,花天酒地在明处,也没什么害人之心。但现代人的思维路数要想在古代生存下来,本就何其艰难,更何况他们还要背负着家族延续不堕的责任,那就更加步履维艰了。
所以,仲青也只能跟着叹息,提醒着顾韬晦,有能力帮他们就帮一下,也算是为情怀买单。
但是,顾韬晦从不相信天性这一说,以他的看法,天性再是散漫,在这样的家庭教育中长大,也会偏移很多。他面对的是整个周家,而不是三皇子。
于是,顾韬晦继续着让周以良不安的话题,他问:“周厚晖跟官明琛去过建冲很多次,对于官青蘅跟热哈子木相恋一事,应该是很清楚吧?周世兄看有没有时间,约周厚晖一晤,我有些疑问想借他来澄清。”
周以良有点为难,但刚说了周家任顾韬晦差遣,现在马上就食言,面子也过不去,就迟疑着答应下来,说道:“我跟周厚晖来往不多,这个我要回去问下族里,明天给你答复,好吗?”
顾韬晦大度地说:“此事不急,但也不要忘了。”
回头又对三皇子说:“开春就是五皇子的周岁生日,三皇子如果想得到陛下的恩宠,要在礼物上面费点心思了。”
三皇子领悟了顾韬晦的意思,点点头,说:“顾大哥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顾韬晦说:“陛下非常看重皇家子嗣的繁茂,不如从这点上展开思路?”
三皇子一点就透,说:“明白,我下去作一些准备。”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辅仁帝静静地听着舒公公对最近一些京都城重要人物的动向进行的汇报,他微闭着双眼,一脸平淡,古井无波,仿佛这个世界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沙盘,没有意料之外的事件发生。
过了一会,他问:“你说最近的三个皇子跟顾韬晦都有或多或少的接触,除了李嘉之外,原因是什么?”
舒公公回答道:“都不出正常应酬的范畴,可能是因为顾尚食最近风头正劲,让各皇子都想拉拢他作为助力吧。”
辅仁帝沉默片刻,又问:“那顾韬晦的态度呢?”
舒公公说:“顾尚食为人一向谨慎,不愿提前站队,想来这次也不会有明确的倾向。只是三位皇子把焦点都集中到顾尚食身上,的确是有些耐人寻味。”
辅仁帝不再说话,目光看向悠远的虚空,许久他才自言自语道:“有意思,看看这条不请自来的鱼,会不会带来变数吧。”
此时暮色渐浓,群鸦归巢。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