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开学后,师父就带着仲青去办了入学手续。
仲青苦着脸,又不敢有怨言,就磨磨蹭蹭地消极怠工。师父拖着他,像拖着一个装满猪肉的手工购物车。
仲青要在学校和厨房两头跑,所以只是参加厨房的晚餐,白天都在上课。师父给安排的课程也不重,考试也是走过场,仲青这才缓过劲来,如同重新被扔进河里的细鳞鱼。
但上学有个好处,就是认识了一帮青沟子娃娃,烹饪学校一向有偷鸡摸狗的传统,搅得周围的农民苦不堪言,仲青一去,如梦想插上了翅膀。
他们也不挑,菜地里熟了什么就偷什么,偷了苞谷就地捡了干柴烧火来烤,偷了红薯就埋在草木灰里煨,偷了四季豆?好吧,也只有拿来烤,洒上仲青身上一直揣着的一小瓶盐和海椒面。
气人的是,他们并不认为这是偷,他们认为这是搞耍。
班上有个住校生叫文向武,比其他小孩年龄都大一点,已经人高马大了,凭着个子,隐隐就成了一帮小屁孩的首领。
文向武本来是不会来这个烹饪学校的,他从来看不起做饭的,他爸是部队的营级干部,他憧憬的都是端起机关枪扫射的机枪手,而不是背黑锅的伙头军。他爸长期在部队,他妈管不了他,很早就在社会上晃荡。打架是一把好手,还偷偷跑到少林寺要学武术,被寺院武僧一脚踢出寺院门。他爸头痛得要死,就等着年龄一到送去部队管教。
他也知道自己以后一定是去部队的,就更加没心思学习,就把精力放在泡粉子上。最后他玩了粉子,命运玩了他,最后女孩怀孕,女孩家长直接找上门来,未成年少女,不赔钱就直接按流氓罪判刑的。
所以他们家也算赔得倾家荡产。
他爸姓文,性格却半点也不斯文,气昏了头,捆了人在家往死里打,伤好之后走路都是一踮一踮的,很影响风度。当兵梦直接破灭,也被学校开除了。没办法,找了个关系送到烹校来了。
文向武自认为自己见过世面,一来就成了孩子头,模仿黑社会大哥,拉风得很。仲青到班上,文向武是很看不惯的,因为是范老师的关门弟子,不敢惹,又恨这种有背景的同龄人,其实是嫉妒,只是文向武察觉不到而已。
仲青也从不鸟他,独来独往的,一山难容二虎的样子。
但缘分来了卷帘门都挡不住。
有一天仲青蹬着自行车搭着卫曦在街上慢悠悠地逛,卫曦说我们去吃西门上的抓酥包子,仲青想着那一汪油,边骑车边吞口水。
这里文向武被一帮人拿着木棒在追,好像很危险的样子。仲青对卫曦说:“你下来,那个人是我们班上的,要遭打,我去帮帮他。”
卫曦依言跳下车,说了句:“你小心点。”
仲青就滋溜滑到文向武面前,说:“上车?我带你跑!”
文向武二话不说叉开腿就跃上车后座,仲青把脚蹬得跟个风火轮一样,顺着直线骑大街,轮子显然比脚好用,那帮人追不上,在后面骂:“你小子等到,下次看见打断你狗腿。”
文向武也不说话,默默地朝后面比了个中指,车就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下来后,文向武拍了拍仲青的肩膀,说:“哥们,谢了哈!改天请你吃麻辣烫。”
仲青也不说话,很酷地回转身,把文向武甩路边上。文向武“切”了一声。
仲青找到卫曦,又开始慢腾腾地骑,卫曦横向坐在后座,一边甩着小腿,一边小声哼哼:“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骑到抓酥包子店,要了一笼包子和两碗稀饭,两个人就稀里呼噜地吃起来。
这抓酥包子油气比较重,所以很酥烂,臊子切得细细的,加了蒸肉的粉子和腌过的青椒。蒸出来的油浸透了包子皮,稳稳当当地凝在松软的发酵面上,袅袅的热气把香揉进骨子里。一笼包子八个,仲青吃了四个,卫曦吃了两个,剩下两个仲青说带回去给卫妈妈。
卫曦说:“我妈不喜欢吃这个,还是给你妈吧。”
仲青就拎着回了家。
过了几天,文向武来兑现诺言,请仲青吃麻辣烫。不过狗改不了吃屎,他还假公济私叫了三个粉子一起。
这三个女孩是隔壁旅游学校的学生。
说起这旅游学校,那也是锦沙城本地的一座花圃,旧的去,新的来,年年姹紫嫣红,水流花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