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声落入尚存一丝清醒的杨九耳中,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仅存的念头喊出口。
“请放过,我的女儿,我愿意,任凭,处置。”
将最后一口鼠头吞进肚子里,陈长命转身看着一大一小昏迷的二人,面无表情提起他们,将两人摞在一起。
然后,一手托着两人,一手抓着鼠妖尸身,往庙里走去。
...
杨九是被饿醒的。
但在醒来的一瞬间,他立刻记起追杀自己父女二人的鼠妖,以及依稀听到的咀嚼声。
他不知道女儿是否被吃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被吃掉。
“青儿——,青儿——,孩子你在哪里——,孩子——”
他焦急地大喊,试图用眼睛去寻找自己的女儿,但眼前一片模糊,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瞎了,他再也看不到女儿了。
“别喊了,你女儿没事儿,正睡着呢。”
毫无感情波动话的传入耳中,杨九顿时绝望到窒息,他听出来了,这不是鼠妖,而是比起鼠妖更可怕的,黑山上的怪物。
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抱着最后的希望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头,边磕头边泣声恳求。
“山神大人,求求您,不要吃我的孩子,要吃您就吃我,我肉多,请放过我的孩子,请放过我的孩子...”
杨九呜咽着,哪怕是头磕到肿胀晕眩,哪怕是头破血流,他也要继续磕下去。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唯一能救女儿的方法。
陈长命不耐烦地吼道:“别哭了!起来吧,我对吃人没兴趣,你磕死在我这儿,你女儿也活不下去!”
听到这话,杨九立刻停下了磕头的动作,颤抖着问道:“山神大人,我女儿现在还还好吗?她有没有受伤?”
看了一眼在身边的蒲团上睡着的杨青儿,陈长命探了下她的鼻息,呼吸弱了些,但还算正常。
“没事,就是有些擦伤,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听到女儿没事的消息,杨九心神顿时松懈了下来,饥饿感与疲惫感涌现,他软倒在地,但冰凉的地面让他又清醒了一些。
“山神大人,我能摸摸我女儿吗?”
看着一脸希冀的杨九,满脸的血痕与肿胀,陈长命一伸手,抓住杨九的胳膊,把他拖到自己身边,让他的手搭在杨青儿的脸上。
“自己摸吧。”
细腻的触感,温热的肌肤,还有跳动的脉搏以及循环不停的鼻息,还有囡囡脖子上,自己亲手带上的护身符,杨九泪如泉涌,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此时松开,嚎啕大哭。
“活下来了,活下来了,爹,娘,婷儿,我和女儿活下来了,我们活下来了...”
杨九哭地歇斯底里,父母妻子的惨死,一路逃来的恐惧与死亡临身的心理折磨,以及天无绝人之路的死里逃生,压垮了杨九的意志,又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求。
陈长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眼前这个男人的软弱与死里逃生的喜悦,二十年来的茹毛饮血,以及独自一人的心灵折磨,早已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非人的怪物,常人的情感已所剩无几。
若非来此之前身为人的原则与底线还在坚守,以及现在食物尚算充裕,就是眼前这两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当作食物吃进肚子里。
哭了一小会儿,杨九就止住了声,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头昏脑胀,浑身酸软。
这时,他突然感到自己嘴里被塞进了一块儿东西,接着就是弥漫在整个口腔的血腥气。
味蕾的反抗传递到大脑,传递到胃,他忍不住就想吐出来。
“吐出来多少,就给我舔干净多少,想活命,就忍着吃了。”
陈长命冰冷地命令,刚才他撕下一块儿鼠妖腿上的肉给杨九喂了下去,身为一只成了精的老鼠,味道自然要比普通老鼠差点,但精气自然也更强,更能补充体力。
这是他二十年茹毛饮血,通过对比得出来的经验。
杨九不敢不从,强忍着恶心,将口中的生肉嚼碎咽进肚子里,没过多久,暖烘烘的舒适感从胃里传向四肢百骸,身体渐渐开始恢复活力。
“谢谢山神大人救命之恩!”
有了力气,杨九赶紧爬起来,给陈长命磕头道谢。
陈长命眼神漠然地看着他:“我救你,是要让你帮我办事,办好了,你父女二人从此可以留在我这庙里,有我庇护你们。”
他抬起手,苍白枯瘦的手摩挲着杨九的脑袋,冰凉的触感激起杨九一身鸡皮疙瘩,战栗不停,冷汗涔涔。
“但要是办不好,就别怪我拿你女儿做口粮,我虽然说了不吃人,但那是在我有其它东西吃的时候,饿极了,我可不管是人是妖。”
陈长命寒意凛冽的话语如同一把刀子,插进杨九的心脏,让他刚刚升起的幻想瞬间被打的稀碎。
“小人..小人一定办好山神大人的事,请..请大人放心,恳求山神大人不要吃我女儿..”
杨九把头埋得极低,庙外的冷风吹进衣领里,好似斩首的刀,而他现在就是待斩的牛羊。
“很好,今晚先休息,明日我就有任务交给你,办成了,你父女二人不仅从此性命无忧,做一方人上人也未尝不可。”
陈长命俯视着浑身发抖的杨九,很满意他的表现。
等了二十年,他现在终于有人可用了,还是一个非常听话,非常好控制的人。
一个父亲,一个拼了命,也要保护女儿的父亲。
一个只剩女儿一个亲人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