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之时,明绪帝守了大半日,见太后身子好了些,便回去批折子去了。
男眷也都回去办公事,只剩一屋子女眷。
“毗蓝师太,太后娘娘传唤。”
沈檀兮进去后,柳潇潇凑到明月公主耳边,“明月,你说太后和沈檀兮这个恶婆娘说什么呢,这么神秘?”
明月公主蹙眉,摇了摇头,“可能是临终交代一些事情吧?”
柳潇潇越想越好奇,突然,她眼睛一眯,拎着裙摆,悄悄起身,“你等我,我去探探。”
“你干什么去?”
明月公主压低声音,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柳潇潇早就跑没影了,她怕柳潇潇被发现,不敢再声张,只鬼鬼祟祟地回过头去,跪正。
好在人多,大家也各有心事,没注意到她们这边。
“王妃!”
墙根底下,几个值班侍卫看着一翻身上房的柳潇潇,额头上的汗都被吓出来了,五大三粗的侍卫长压低声音劝道,“王妃莫要让微臣为难,快下来吧!”
天呦,这可是慈宁宫的墙头,是能随便翻的吗?
要是被太后发现,责怪下来,宣王妃有人保着,他们就要遭老罪了。
一众侍卫都快跪下了,然而柳潇潇丝毫不当回事,反而故作俏皮,挤眉弄眼道,“你们不声张没人发现不就得了,反正本王妃上已经上来了,嘿嘿。”
说完,柳潇潇猫着身子,朝太后寝殿的房顶过去,显然是想偷听。
见她走了,侍卫长气得脸憋得通红。
他们是奴才没错,可紫禁城的主子们从没有像这般无理取闹害人受罚的,这算什么?
他们的屁股不是屁股?
若责罚下来,轻则二十杖,重则罢官免职。
皇家闲散子弟能进宫当差多不容易?
侍卫们站在墙根底下守着,一脸阴晦,敢怒不敢言。
只能默默祈祷,天色越发暗了,宣王妃不被人发现,前提还得是她别再作妖。
柳潇潇一脸得意地掀开慈宁宫的琉璃瓦,屋内,温和的烛光浅散出来,与此同时,女子轻柔的话语声也传了出来。
“咳咳!兮儿,赐婚太子一事,太子讳莫如深,但皇上摆明了不同意咳咳,他说,若你非要入太子府,便只能以采女身份。”
太子府的品阶分七级:
正一品太子妃;
正三品良娣;
正五品宝林;
正六品才人;
正七品御女;
正八品采女。
芝麻绿豆妃。
按照原本沈檀兮的家世才貌,太子妃是没跑的。
没想到……
沈檀兮初初听见,都怀疑自己耳朵,紧接着,有些失望。
有对品阶的失望,也有对明绪帝的失望。
好歹也是他亲眼看大的小姑奶奶,他为了一个柳潇潇,这般轻贱她?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她向来不重情,重的是权势财富。
明绪帝这般绝情,让她更意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这般,她甚至还要道谢。
沈檀兮波澜不惊,哪怕在太后面前,也不泄露一丝,谁知道隔墙有没有耳,站在这里的侍婢嬷嬷们有没有见太后将逝,想找新主子而出卖旧主的。
“贫尼已是戴罪之身,若有幸能服侍在太子身边,以此赎罪,贫尼别无他求。”
太后闻言长吸一口气,明丽又灰暗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放在被上的手攥紧了。
沈檀兮看了眼,知道太后气得不轻,但现在她们的处境均是如履薄冰,若太后说出什么对明绪帝的怨言,传出去,她死后,整个沈家都会遭殃。
沈檀兮伸出手,覆在太后手背上,清凉的掌温如溪流滋润太后躁怒的心绪。
太后亦是个心宽隐忍之人,见状偏过头,朝她笑笑,“哀家无碍,哀家要好好活着,若无此事,哀家便了无心愿的走了,如今,哀家还想看小姑姑嫁人。”
她语气温柔轻缓,此时像极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哄孙女入睡,“兮儿的嫁妆哀家早便准备好了,你可还记得小时候闹着要哀家那个金累丝嵌珍珠宝石五凤钿和点翠凤凰纹头花?哀家已经给你放起来了……”
沈檀兮便留在慈宁宫为太后守夜侍疾,夜深,人都走了,只留下几个太医在外候着。
月色朦胧静谧,轻纱似的月光盖在宫内厚重的砖石上,无风无尘,莫名多了几分岁月静好来。
陆璿等一众人从养心殿步出,皇上下旨,明日便在犀圆殿为众将士庆功,届时论功行赏。
陆鄢随在陆璿身后。
看着这位嫡亲兄长,陆鄢总是有亲近之意,然陆璿总是冷冷淡淡,不爱搭理他。
陆鄢想起陆璿过去十九载的遭遇,多半与他有关,不说父皇的严苛,母后的歧眼,就连沈檀兮捅他一刀,也有他的原因。
父皇母后偏心于他,他不是看不出来,但他也无法,他只能心里勉愧唏嘘,思及此,因陆璿的冷淡而生出的那点望而却步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赶上前,笑道,“三皇兄,此次楼兰大捷,你辛苦了。”
陆璿还没说话,裴满满撇嘴阴阳道,“不如宣王殿下辛苦,太子殿下九死一生,也换不来皇上口中国之栋梁四个字。”
陆璿面无表情地朝裴满满投去一眼。
裴满满闭上了嘴。
陆鄢如遭雷击,脸色有些白。
是,刚刚在大殿里,父皇只浅浅夸了几句太子堪称有如神助的军事才能和燕然勒功的军威军功,他只在京城查了几个贪腐的官员,便被父皇赞许“国之栋梁”。
皇兄不悦是应该的。
陆鄢正待解释,陆璿却缓和了眉眼,伸臂拍了拍他的肩膀,“裴满之言你莫要挂心,咱们兄弟都是父皇嫡子,所做之事也是为国为民,何贪功绩,又遑论功大功小?”
陆鄢有些灰暗的眸瞬间亮了起来,他抑制住有些激动的心绪,感动地抓着陆璿的手,“三皇兄,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你说得对,为国执政,为民请命才是正道,咱们兄弟才不是贪功的庸俗之辈。”
陆璿唇角轻抬,眸底却没有丝毫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