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惠看着男人,羞涩、愉悦地把身子往下一滑,整个人完全没入在都尉宽厚的胸怀中。
这是他们的情,也是他们的爱。自当年他来到朝那牧场后,一次进山时偶然和她相遇,他就认定了她是他的女人。而明惠也被马背上英武刚毅的他深深吸引,由起初的羞涩到敢于接住他热烈的目光,她知道自己被这男人征服了。之后的不多天,他就出现在她家门口,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还有一个瘸腿的汉子。他说这孩子是他的女儿,这汉子是他的兄长,他们曾经一起浴血奋战。这般的突兀,或许就是他军人的作风,说得直截了当。当时她和她的家人非常震惊,他都有孩子了居然还敢来求婚,实属荒唐。当知道被误解了,还是赵成纪解开了谜团,说这孩子是他女儿不假,但不是他亲生的,这孩子没了爹娘,他捡回来养活,不管怎样那也是条生命。弄清楚了缘由,他的形象在她心中立马高大起来,这样富有爱心的男人不嫁还等什么!于是她告别爹娘,与他共乘一匹马,到牧场给他做了女人,又给他生了一个和她一样漂亮的女儿。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恩爱如初,有时候还很激情,彼此都知道选择这样的人是非常正确的,相约下辈子还做两口子。
爱把冬日的木屋充斥得满满当当。
夜已经深了,耳房里的朵儿还没睡,她给睡熟的雁儿掖掖被子,侧着身子睁着眼睛想着心事。她的心房被那个放羊的李郁郅给占领了,没了丁点缝隙。可是他却想着从军,唉,咋办呢……他走进了她的心海,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小在一块长大,慢慢地随着年龄的增长,情感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直到有一天彼此的眼眸里多了一份炽热,从此再也放不下了。
虽说男女之情不在一时一刻的卿卿我我,但一想到不久的一天就要离她而去,心里不是滋味。此时在羊圈旁的窑洞内,李郁郅躺在炕上也在想心事。他的耳边朵儿的声音还在洄漩:“我知道,你从军是要去报仇。”他有顾虑,只能对她说实话:“可当兵打仗是要死人的,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倪裳婶子,她多孤单可怜哪!”朵儿却很固执地说:“我等你!”
想到这,李郁郅深深叹口气,他很为难,理智与情感也在剧烈斗争着。
外面正下着大雪,飘飘洒洒,万籁俱寂。
他把自己扔在大雪地里,任凭被寒风凌厉地吹打,变成个雪人,终究也没想出个两全的好办法来。
长夜漫漫。
到了第二天一早,李都尉要走,从屋里出来,手里提着皮鞭。
明惠跟着走出,看雪地很晃眼,她用手遮挡:“昨夜这雪下得大呀!”
李都尉说:“是啊,山野都白茫茫的。好啊,来年草场会长得很茂盛。”
明惠问:“你这次去山里回来怕是要到年根了。”
李都尉说:“估计是,现在马儿都在关山,我得抓紧组织人把马棚修缮一下,夏天有些漏雨,有的都快塌了,得加固,事情会很多。”
明惠问:“那你过后要去关山牧场吗?”
李都尉回答:“暂时不去,我已经打发人把过冬的草料给送去了,等来年开春的时候,我得过去一趟,趁两个牧场的马儿在一起交融,把品种改良一下,这是好机会。”
明惠微微一笑:“反正你的心思都在马儿身上。”
李都尉说:“朝廷交办的差事,得认真负责,不然呢?”
明惠说:“行,反正你多的时候都不在,我早已习惯了。走吧,路上当心点。”
朵儿从耳房出来,也站在门口给父亲送行。
李都尉问朵儿:“雁儿还睡着?”
朵儿说:“她不到太阳老高才不起来呢。”
李都尉嘱咐朵儿:“行,你们姐妹俩好好陪着你们的娘,我走了。”说着大步走到马厩前,赵成纪已经把马牵了出来。
李都尉接过缰绳,上马,又回头冲栅栏边的明惠和朵儿挥了挥手,然后策马向营地外奔去。
看李都尉驰远,赵成纪转过身往羊圈那边走去,正好李郁郅从窑里出来。
赵成纪说:“大雪覆盖了草地,你和袤儿都去睡懒觉,我给羊撒些干草料。”
李郁郅说:“不想睡了,我去喂羊。”
赵成纪转身说道:“也好,我去把马喂了。”
在木屋栅栏那边,送完李都尉的明惠和朵儿站在院子里说话。
明惠问:“朵儿,郁郅说了没,他啥时候准备走?”
朵儿回答娘的话:“他说等明年开春就走。”
明惠明白了,点点头:“也好,风起云涌,好男儿驰骋疆场,不失为英雄本色。”
朵儿点头:“娘,我懂得。”
明惠又说:“就像你爹当年说过的话,战鼓鸣,箭上弓,壮怀激烈,豪气冲天!”
朵儿抿着嘴唇:“娘,我不会拖他后腿的。”
明惠揽住朵儿肩膀:“娘知道,但将来你要做好准备。”
朵儿再点头:“娘,我会的。”
白昼过后,到了这天夜里,又下了雪,静静地飘着,掩隐了脚印,没有行人,一片安宁。
马棚里,黑骏马在槽前吃草料。
静寂里,羊圈那边传来阵阵小羊羔的咩叫声。
赵成纪出了居住的窑洞,往羊圈那边看了看,径直柱着拐杖往木桥那边走去。
羊圈里,羊群拥挤在茅棚下。空地上点燃一堆柴火,李郁郅在给一只出生不久的小羊羔取暖,母羊在边上不停叫唤。这时公孙袤从自己住的窑洞那边走了进来,李郁郅抬头看一眼,放下怀里的小羊羔。
公孙袤欣喜:“呀,又下了一只小羊羔,这么弱小。”
李郁郅吩咐:“天太冷,你把火弄旺点,不然小羔子受不了。”
公孙袤应着,往里添柴。
小羊羔跪下吃奶,母羊扭头嗅着小羊羔摆动的小尾巴。
公孙袤咂舌:“啧啧,真神奇,刚生下来不一会小羊羔就会吃奶了。”
李郁郅拿铲子收拾地上的污秽:“这是天性,你看那叫跪乳。”
公孙袤说:“人咋就不会呢?还要母亲喂。”
李郁郅有同感:“也是啊,人一岁过了才学着走路,学着说话。”
小羊羔在吃奶,公孙袤也学着蠕动嘴。
李郁郅问:“你不陪着成纪大叔,咋跑这来了?”
公孙袤说:“就我一个,赵大爹去找倪裳姐姐了。”
李郁郅说:“好啊,倪裳姐姐总算有依靠了,赵大叔也算没白等这些年。”
“是啊,他们早该是两口子。”
无疑说,赵大叔的确福气来了。自从前不久倪裳在河边抱住赵成纪说过要嫁给他的话以来,她尽管还在犹豫,但已经对赵成纪不拒绝了,时不时那个腿瘸的人会出现在她的窑门口。倪裳的家在靠近河边的村庄西头,她歌唱得好,多年来她就是靠吟唱歌谣打发着一个又一个漫长、寂寥的黑夜。
一缕灯光从窗棂透出来,洒在地上。同样一阵忧郁的歌声从她家的窑洞里传出,飘荡在夜空中。
窑里的炉火旁,倪裳坐在凳子上吟唱《采薇》,曲调委婉伤感: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
这是一首戎卒返乡诗,唱出从军将士的艰辛生活和思归的情怀。看来倪裳的确没有忘记失踪了的男人孙元,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他可能还活着。
这会在炉火的映照下,唱歌的倪裳脸庞分外俊美。
听着她的歌声,赵成纪一瘸一拐走来,稍事站着倾听,窑内的歌声如泣如诉……赵成纪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大雪天路滑,你腿不好,咋还来。”倪裳很是担心。
赵成纪脱下帽子抖落上面的雪,说:“这有什么关系,不就下个雪嘛。我老远就听见你的歌声,唱啊,继续唱,多好听。”
倪裳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在炉子边赶紧暖和暖和。”
“我得过来陪陪你,不然你只剩下靠唱歌打发时光了。”赵成纪坐下来。
“已经习惯了。”倪裳如是说。
土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赵成纪又往炉子里加了两根木柴。
倪裳望着赵成纪出神。
赵成纪发觉了问一句:“想啥呢?”
倪裳回过神羞涩地撩一眼:“你说我想啥呢?”
赵成纪充满期待:“你打算哪天嫁给我?”
倪裳俏皮地反问:“你说呢?”
赵成纪嘴角露出笑容:“当然越快越好,要么明天,干脆就今晚?”
倪裳也在笑:“就那么急切?”
赵成纪说:“当然,我都等了好几年了。”
倪裳依旧笑容满面:“不是,赵大哥,我并没有答应你呀。”
赵成纪说:“前些天在河边你答应了,咋能说没答应呢。”
倪裳脸色红红的:“你听见了?”
赵成纪说:“你别耍赖。”
倪裳顿了下,又说:“我那是急了,担心你,信口胡说的。你那会昏迷着,你听见我说的了?”
赵成纪说:“反正你说了那话,大家都听见了。”
倪裳低下头:“赵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她复又抬头,犹豫道,“这几年你对我的情分我看在眼里,可是孙元不知死活,我咋能再找男人呢?”
赵成纪说:“你不是去雁门关找过他嘛。”
倪裳说:“可我没找到。”
赵成纪说:“这都好些年了,如果他活着,早就回来了。”
倪裳说:“我总觉得他还活在某一个地方。”
赵成纪说:“那他咋不回来?”
倪裳说:“我也不知道,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
赵成纪点头:“这我理解,但是……”
倪裳充满深情地望着他说:“我是想答应你,如果哪一天孙元突然回来……”
赵成纪不假思索:“如果真那样,我离开,保证不让你为难。
倪裳忧虑:“那样我会更为难的……”她再次低头,“其实我心里早就……”
赵成纪故意问道:“早就怎么了?”
倪裳抬头:“还问哪,你清楚的……”
赵成纪伸开手臂,情意满满:“来,坐到我身边来。”
倪裳脸红红的,羞涩地一笑,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坐在赵成纪身边。
倪裳轻轻叹口气:“你呀,真把我的心搞乱了。”
赵成纪把倪裳揽在怀里。
倪裳情不自禁地热烈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