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源节流,乔增德摸摸抽屉里的存折,心里乐滋滋的。奔着四十了,终于有了存款,往后还会源源不断,越来越多。
他也用不着买车,一是因为房子就在学校,乔其就在长天师大附属学校上学,一家人没有什么用车的机会;二是因为出门都可以叫学校的公车,破格儿副教授嘛,用公车谁也说不出什么。
每年开学、逢年过节、毕业答辩,乔增德收的学生心意都能拉两车。当然,这种情况是万不能辛苦公车的,那还得是自己人才信得过。乔其没长大之前,是他的老子爹乔丁钩。乔其长大了,那就是他的马前卒。一家人,稳妥。
乔增德教导苏槐:“我这个人就是廉洁奉公,从不占公家便宜。长天师大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全是我带,我的妈呀,学生崇拜我崇拜的......”
文学教授都能词穷,那得崇拜到何种盛况!苏槐只是听,不说话。
乔增德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不知道是算盘又响了,还是他震惊于他受欢迎的程度。苏槐只见他眼睛里满是往事,深情地盈满泪水。
乔增德的停顿没有获得苏槐的喝彩,他呷了口茶叶,有点儿出戏了。
苏槐想,自己也真是过分,就不能给这样一位真诚的长辈、师者一点儿善意的反馈吗?想到这儿,苏槐调出自己的分身,这个分身一号崇拜、感动的神情当即就被乔增德尽收眼底。
苏槐的二号分身对一号分身的夸奖:“表演满分,暂时收工!随时观察动态,元神归位,没有表情分身准备就位!卡!”
苏槐脑海里的分身们在演电影,他要分饰好几个角色才能接得住乔增德的戏。
乔增德兴奋起来:“你们师母,在你们面前的时候看着像那么回事儿,其实,嗨......”
文学大教授又词穷了,那得是多么一言难尽呐!
苏槐的分身一号刚要上场,二号分身气定神闲地拉住了他,说:“再等等,还差点儿火候!”
果然,乔增德又继续讲:“嘿嘿嘿,也不能跟你们学生说得那么直白。”乔增德腼腆地笑起来,像猪八戒在高老庄初次见丈母娘,“我在南湖读硕士的时候她就和我发生关系了。”
乔增德停顿一下,想从苏槐脸上打量出他应不应该再细节一下。
苏槐心想,这是开始耍流氓了。幸亏他是个男的,这要是是单独和女学生聊性关系,就是性骚扰。
苏槐保持面无表情,观察着眼前这位一百七十斤的破格儿副教授,分身二号不等元神总导演发出指令,就已经飞踢一脚,狠狠踢到乔增德那张胖得叠起来的肥猪脸上,分身二号还不解气,“呸!”苏槐看着分身二号,忍不住笑了一下。
乔增德把肥肉往椅背上方出溜出溜,以便正襟危坐地讲授他初次性体验。
“唵,嘿,性也不是肮脏的,咱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我那时候就已经瞧不上这种资产阶级小姐做派的人了,但也不能不负责任啊,咋整?这就像黏上了狗皮膏药,我走哪儿她都看着我,生怕我不要她了。呵呵呵。”
乔增德继续说:“你们师母死皮赖脸地非要跟我结婚。”
苏槐听他把“结婚”的“结”故意说成了三声,长天地区方言的发音,这是乔增德自以为幽默的一种文学方法。
苏槐想起孙平尧的话:“你们老师上课上那么好,你们记下来整理一下不就是‘口述历史’吗?发表有什么难的?”
他的分身三号蘸着口水,把乔增德独特的幽默化文学方法记录在案,又传给我,我又传给各位读者,这样一来,乔增德这种独一无二的文学方法应该就不至于失传或者濒临灭绝了吧。
“樊老师死看不上她。老教授一辈子没有结婚,就是嫌麻烦,和他的那位朋友蓝先生一起生活。”乔增德又停顿了,想必又是一个重要的知识点。
苏槐的分身三号俨然已经是学霸,并且马上给出了答案:“这位樊教授的‘朋友’蓝先生,应该就是他的伴侣吧。”
苏槐马上让三号分身小点声,这么聪明,一旦被乔增德发现,那不是破了他的梗,让他的启蒙苦心付诸东流了吗?一号分身切换,马上给苏槐一个傻傻不知的表情。
“朋友”这个知识点,等到乔增德讲自己在纳加达的女儿乔其的时候是要考的,苏槐的三号分身,在此处划上重点。
乔增德沉浸于往事:“樊崇峻教授特别喜欢我,晚年都想收我作义子。他看不上孙平尧,你们师母,是有道理的。结了婚,麻烦就来了。我一生的不幸都是从她开始的。”
乔增德突然愤怒起来,他眼神中仇恨的小火苗一下子把与樊崇峻有关的温暖往事烧成了灰烬。
他捏细嗓音,不知道是模仿樊教授还是蓝先生,还是他自己本身也有一个分身,太监一样痛苦哀嚎起来:“你们穷人是有罪的!鲁哥迅就是这么深刻,在酒楼上,孤独者,魏连殳,在深夜发出痛苦绝望如狼一般的嚎叫。”
苏槐一号分身马上切换出来,送上一个深受感染感动不已的表情。
二号分身问:“为什么是‘你们’穷人?人称代词的变化太突然了。”
三号分身学霸略有迟疑:”唔,这么突然一定又是教授独特的文学方法,说不定他的脑海里也有像我们这样的分身。”
苏槐还没有来得及参与分身们热烈的讨论,乔增德教授桌子上的办公电话叮铃铃铃地响起来。
乔增德切换回浑厚的声音,正襟危坐,严阵以待,加入三分不耐烦、二分疲惫感、一分幽默气、四分自我表扬的自信,向电话那边做了简短的汇报:“我给学生讲一下午论文!”
苏槐紧急指挥一号分身准备好表情,二号分身准备好站姿,三号分身准备好文学语言,在乔增德简短汇报后,迅速协调一致地说:“师母一起吃晚饭吧,老师指导了一下午,回去吃饭太辛苦了!”
乔增德放下电话,慈祥地又豪迈地说:“走,去前门大街吃鱼!你师母一会儿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