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余承舟刚要找借口拒绝,但王怀舆没有给他开口的时间。
他朝魏建生拱拱手,说:“多谢魏老板体恤。”话音刚落,两个人像至交好友一样,开怀大笑。
王城宜见余承舟有些为难,就拉着王怀舆的胳膊,撒着娇说:“爸爸,改天再回去吧。我和承舟刚出门走了大半天,我都累了。等我们歇息几天,再回去看您和妈妈。”
王怀舆明白女儿城宜是在给余承舟解围,沉吟片刻,说:“好,那你和承舟先好好休息几天,我改天再来接你们。”
王怀舆说着,眼角瞥到余承舟如释重负地叹口气。他不动声色地向魏建生告辞,暗暗笃定,余承舟有事隐瞒。
他想不通余承舟有什么事。余承舟做事利索,虽然话不多,但也算知书达理。魏建生是个厚道人,这么多年,戏院生意是平平不见起色,但魏建生在附近在行当里,也没听说有什么恶名。
王怀舆一边走着,没留神,跟对面观光的游客撞了个满怀。王怀舆脚下不稳,平地上摔了个马大哈。
“对不起对不起。”对面的游客忙不迭地道歉。
王怀舆捂着腰痛苦地站起来,脑门上就冒出了汗。他看着一脸歉意的小伙子,也不好再说什么责怪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摆摆手,想继续往家走,腰椎骨却疼得他龇牙咧嘴。
小伙子一把扶住他,说什么也要送他去医院。
王怀舆宽厚地说:“小伙子,没事,也不能怪你,我也撞了你。哎,老了就是这么不中用,浑身骨头糠了一样,跌一下就受不了。医院不必去了,劳烦你送我去前边的中医馆。”
小伙子赶紧点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王怀舆,慢慢朝中医馆走去。这样耽误游客的时间,王怀舆过意不去,到了中医馆,他连声道谢。
小伙子坚持留下来陪他,一定要确认他没事才肯离开。王怀舆就敷着药膏,有一句搭一句地和小伙子聊起天来。
小伙子也爽直,王怀舆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没几句,王怀舆就已经知道小伙子是哪里人,来豫州是打算闯荡闯荡。
王怀舆想起田卿卿的文化馆正缺少一个讲解员,他见年轻人性格坦率,又担当有礼,模样也周正,于是问他有没有兴趣过去看看。
小伙子喜出望外。来豫州也有段时日了,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闯荡”,每天坐吃山空的,他正愁着要不要打道回府呢。可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他又觉得不甘心。
王怀舆乐呵呵地说:“文化馆薪水嘛,不高,但是至少包你食宿,你不妨过去看看。”
小伙子一边感激地请教王怀舆尊姓大名,一边找来纸笔,把自己的名字、住址写给他,说,如果他真的留在文化馆,等发了薪水好请王怀舆喝酒赔礼。
来豫州这么多年,远离了与祁家有关的是是非非,王怀舆乐得认识一个青春爽快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利益纠葛,不必担心有所图谋,王怀舆很久没有这样心无芥蒂地说说话了。心里放松,腰椎上的药开始发热,他很快打起盹来。
余承舟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书房,拿起刻刀,继续雕刻他的天鹅城堡。王城宜看着他专注地神情,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走进他的世界,只好默默地走进卧室。她想不明白,余承舟为什么不喜欢她,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答应结婚。
可她开不了口。做丈夫的不主动,她总不能直接要求圆房。爱与性靠要靠求,那为人妻子的尊严在哪里?母亲田卿卿教过她怎么和男人相处,但对王城宜来说,那就是纸上谈兵。
她喜欢余承舟。余承舟对她几乎百依百顺,买什么,花多少钱,从来不限制。她喜欢的,余承舟尽他所能地满足,他对她也从来没有提过要求。
王城宜觉得自己像是余承舟买来的花瓶、摆件,置办下了,就摆在显眼处放着。
白天,戏院里有什么事,余承舟都是主动去做,戏台上需要添置什么,他也都亲力亲为。晚上,他就躲在自己的书房里雕雕刻刻。
王城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床。就这样三个月了,余承舟都没有和她同床共枕过。
王城宜见父亲王怀舆来,想必母亲田卿卿已经把实情告诉了他。可王城宜又开始不安。如果余承舟真的有什么不治之症,或者干脆不能同房,更或者根本不能生育,那她能怎么办呢?她喜欢余承舟是不错,但这点喜欢,真的可以支撑她过一辈子这种生活吗?
王城宜以前觉得母亲田卿卿有点过于“风骚”,但现在她很羡慕自己的母亲。她真真正正开始思考,怎么样才算是一个“女人”。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照花前后镜,也算花面交相映。她学着母亲田卿卿的样子,把淡黄色的连衣裙肩带往下拉一拉,露出半个肩膀,平直的锁骨上可以落下蝴蝶。纤纤玉指轻轻掠过自己正青春的面颊,尚未卸妆的唇妆鲜艳如花,但桃岭芬芳空自香。
两行眼泪悄悄滑落,王城宜轻轻拭去,她委屈地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余承舟烦躁不安,王怀舆的邀请可以躲过初一,但躲不过十五。父亲魏建生虽然没有再催促,但余承舟知道,他和母亲在等待新生命。
“平禹,你还好吗?”余承舟喃喃自语。一分神,锋快的刻刀划破了他的手指。他看着手指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小血珠,心里感到一丝畅快。亏欠了的,他愿意用血肉来偿还。
可是这样的血肉,他自己都厌恶不堪。
手腕上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时刻提醒着他人生不能再回头。
雕刻下来的木屑堆积,无法再回到原位,关键处刻错,满盘皆输。余承舟把割破的手指插进木屑,出神地望着眼前雕刻的“童话世界”,仿佛里面真的关押着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
他拿起刻刀,在条条栏杆上刻上一把门锁。生死相恋的男男女女,既然无法如愿,那就将他们不为世俗所容的痴情永远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