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骑兵前锋，几乎和败兵一同抵达了。近千名骑兵在离城防魔法阵外沿还有一箭之地的地方猛然驻马，腾起一片烟尘。隔着这么远，城墙上的士兵依然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那些骑兵一水闪亮的精钢铠甲，连同头盔和面甲一起将全身包裹得一丝不露。每个人右手都提着超过两米长的铁戟，腰的左侧挂着灰色鞘的短剑。

听闻消息之后赶到城墙上的西格尔看到蛮志新一脸的凝重，一个人站在城门的最上方一直盯着城下的骑兵。

西格尔朝他走去，只听见他朝一旁大喊：“拿我的弓箭来！”不一会，两个士兵一起抬过来了一张大得有些出奇的弓，另一个士兵抱上来一个只装了零散几支箭的箭囊，整张弓臂的颜色让西格尔怀疑这根本就是直接用铁铸的，而那些箭只是箭杆每支都足有食指那么粗，色泽上毫无疑问也是锻铁。蛮志新一脚踩在城墙垛口上，只用一只手就举起两个人抬着都看着费劲的弓。他另一只手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箭，整支箭的长度超过一米，箭头足有手掌那么长。弯弓搭箭，他两只手手套背面的术阵一齐被点亮，弓臂吱嘎作响，慢慢被拉满。

一声尖锐的爆鸣响起，西格尔感觉两只耳朵里嗡嗡乱响。箭射出去在空中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直到快接近城下第一排骑兵的时候才显现出一丝箭影。西格尔从来不知道一支箭居然可以飞得这么快。但箭影左右各探过来了一支长戟，以不亚于那支箭的速度砸在箭杆上，带起两道弧光。第三个人抽剑一挑，整支箭失去了所有力量在空中翻了个个，落在了黄沙里。

蛮志新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他看到了一旁站着看起来有些震惊的西格尔，说：“西格尔大人，我想我们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池营正呢？”西格尔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池音带着边防营和指挥使司配属的三个大队，在城外沙埋坡设伏，却只回来十几个人。他本人战死了。”蛮志新指了指城下的骑兵，“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骑兵，要是我没猜错，这是展移风的明龙卫。”

展移风，这个名字对于帝国几个与联邦接壤的行省的人来说算不得一个陌生的名字。他常见于城里乡间妇女嘴边，有奇效，可止婴儿夜啼，“展移风来了”效果类似于“把你扔出去喂大灰狼”。

联邦和帝国边境息战的时间虽然不短了，可其实远不到二十年。十三年，或者十四年，最多这么久，边境上没有爆发过大战。这并不是一段足以让人忘记战争的时间。十三四年，当初刚降生的婴儿现在还举不动刀剑，而当初挥舞着刀剑厮杀的人依然在壮年，两国间几代十几代人结成的仇恨血痕宛然。而提起曾经的战争，展移风这个名字总是绕不过去。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如今的明城领大领主、联邦东线对帝国军事总统帅部统帅，手里掌握着七个军团近百万大军，隔着国境线与帝国四大军区中最强大的西翎军对峙他在十几年前还只是一支明城领直属骑兵卫的指挥使，率领着他那支两万人的骑兵，饿狼般逡巡在国境线两侧，一有机会就亮出獠牙。据战后统计，在那两三年的时间里，死在他铁蹄下的平民和帝国士兵加起来超过十万。

在民间传说中，展移风被描述为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大汉，血盆大口，须发皆立，眼大如铜铃，长手长脚，背着两把大砍刀，每只手里还各提着一把。不过据一名行走大陆见多识广的商人所说，他曾在明城领的主城见过展移风，不算很高，有些偏瘦，面容严肃、坚毅，给人的感觉很像如今的北羽军副大统领毕宁公爵，只是比毕宁公爵要年轻一些。

他的描述倒是很中肯，可惜对于西部边境几个行省的普通人来说，更加不可能见过毕宁公爵。所以他正确的描述在传播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被不靠谱的说法侵蚀着。最终的结果是，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北羽军副大统领、神廷圣骑士、皇廷大长公主驸马毕宁公爵，也变成了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大汉，血盆大口，须发皆立……

这种种不影响展移风变成一个传说，而由他直属的明龙卫，也一样变成了压在边境几个行省头上一直不会散去的阴影。

明龙卫就是在起初展移风所率的明城领直属骑兵卫的基础上组建的，集中了甄选自整个联邦的精锐骑兵，与已经变成传奇的二十年前的那支云牙军相比，似乎只差一个一战成名的机会。

说起云牙军，那支二十年前的噩梦，它的很多信息至今都是迷。它的具体来历、人数、统帅，在不同版本的传说中各不相同。人们只知道这是一支来自联邦的军队，兵力大约一卫，他们在二十年前由西境进入帝国，在百万西翎军的围剿中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穿过数个行省，跨越数千里，历经帝国最精锐的西翎和北羽两大军区、近两百万人的围追堵截，最终抵达北羽军总部驻地，也是澜光行省首府的末予城下。

然而拥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战绩，帝国之人谈之色变，令整个西翎军区引以为耻，云牙军却从不见于联邦的官方记载。对于联邦来说，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一支军队。

骑兵向来不善于攻城，即使来自最精锐的明龙卫。大陆上倒并非只有马这一种坐骑，但大规模列装形成战力的却只有这一种，而马这种生物再怎么也没办法上城墙。

前锋两营明龙卫骑兵在城下略作停顿，分成两队朝两个方向而去。而他们身后不远处已经看得到隐约的烟尘，后续主力就要到达。

又过了不久，南门和东门相继传来消息，发现了联盟骑兵的踪迹。

齐山城只有三个城门，分别开在东、南、西三面，北面没有城门。西门之外主要是沙地，东门和南门外就已经是坚实的戈壁，更加适合骑兵作战。而如今这种情况，齐山城中的守军想要弃城也不可能了。齐山城城卫没有成建制的骑兵部队，只有一支平日负责消息传递、侦查等事务的骑兵小队，二十几匹马，这些日子已经折损近半。而步兵，在平坦的戈壁滩上只是骑兵围猎的对象。

夕阳沉沉落下的时候，蔽天烟尘将深橙色残阳整个笼罩起来。联邦主力抵达城下，在城外扎下绵延数里的营帐。天黑了之后，营火甚至照亮了齐山城的城墙。

下城处理了些紧急事务的西格尔带着伊比斯回到城墙上。蛮志新正低声朝城卫指挥使司下辖的几名营正吩咐些什么。他看到西格尔和伊比斯，挥手让几名营正去布置防务，自己走过来招呼。

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的伊比斯脸色在城墙火把照映之下显得很苍白，攥着剑的左手大约因为用力过大，指节周围也是苍白一片，甚至整个手都微微抖着。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是哆哆嗦嗦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格尔瞅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其实西格尔自己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前些年他一直在远离边境线的另一个城市中任职，等他调到边境附近，帝国和联邦早就休战很久了。不过毕竟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而且三十多年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就算没亲眼见过战争，总还是常常听说，不像此前一直生活在从没有过战争的帝都的少爷们。

这孩子似乎不自觉得朝他靠过来。也是，即便挂着城主的名号，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从小一直生活在温暖湿润的东海岸，见惯的是花鸟，听惯的是海风，手里虽然抓着柄神剑，想必也从来只是当作装饰而不是能够杀人的兵器吧。

想到这西格尔心里又有点堵得慌，往一旁躲了一下，问走过来见礼的蛮志新：“指挥使大人，情况如何？”

蛮志新面容严峻的回答：“情况很不好，现在城墙正面起码有一万人，从旗号上看是明城领第二军团第三卫，这种主力军团平时是不会用到攻城战中，但不代表他们就没有攻城能力。以现在的情况，即使在城防魔法阵的辅助之下，最多也只能守三天。”

“三……三天？那三天之后呢？”

“如果三天之内依然没有援军的话，齐山城就完了。而且……三天是最好的情况。最坏的情况……我们也许连第一波攻击都挡不住。”

当啷西格尔回头看看，看到伊比斯剑没拿稳，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