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掩在出口的枯草，死狗般躺在那。天草山巨大的黑影笼罩着他，眼前是绵延无际的沙漠。

天草山南北走向，在这里划分联邦和帝国的国界。山西面属于联邦的一面土地丰饶，植被茂密，山的东面却从半山腰开始就几乎寸草不生，山脚更是一片沙海。

齐山城是距离天草山最近的城市，就在这片沙漠的深处。天草山边防营营部就驻扎在那里。竹竿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他现在只能猜测一个大致的方向，然后直走。

回望山上，山顶亮着星点火光，看起来与平时各个哨所的营火没什么两样。半山腰，有片火光，缓缓朝山下而来。

追兵么。搜索队、侦察队之类的，毕竟联邦的人应该也不能确定是否有人生还。感觉到体力稍稍恢复了一些，竹竿一脚踏进沙漠里。

天渐渐亮了。夜色褪去之后，竹竿才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支小队。

那队士兵的铠甲看起来有些奇怪，他们的全身铠甲颜色都偏向蓝灰，唯独只有左臂，被涂成深红。

这几个士兵统一在腰间挂着两柄长剑，当先的一人手里举着一面旗帜，血红的底色之上，纹着独眼的狼头。

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就这么沉默地跟在竹竿后面，既没有隐藏，也不曾尝试威胁竹竿停下。他发力狂奔，他们也追赶他力竭停下，他们也停下。竹竿整个人都要崩溃了，精神上的焦虑，身体上的疲惫，以及正午沙漠的烈日都不住地折磨着他，终于，他在爬上一个沙丘之后耗尽了体力，从沙丘上滚了下去。

滚到一半，他身下突然裂开一个洞，让他垂直掉了进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掉到了一个地道里。这条地道看起来几乎和山上的地道一模一样，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他还没有从山里走出来。

所幸他掉下来的地方不是很高，身下又积了一堆沙，让他摔进了沙堆中，没有多疼。

头顶上有些微阳光照进来，他眼前有一个池子，里面有些水，却全都呈现深绿色。竹竿从前一天上午起一滴水都没喝，他忍着恶心喝了些水，有些怪味，让他忍不住干呕。不过好在他同样什么也没吃过，没有什么可以往外吐。

吐了一会，他再次喝了些水，单纯为了不确定还要走多久的旅途储备水分。从他掉进来的地方爬出去是不可能的，洞口太高了，而他也没有其他可以用来垫脚或者攀爬的工具。他唯有选择继续往地道里走，期待能找到其他的出口。

地道中同样有着和山上的地道一样的用来照明的矿石，看起来是与山上同样的工程，不同的是在于山上下山的地道只是单独的一条，而这沙漠之下的却是四通八达的地道网络，不断有岔道出现。竹竿相信他已经迷路了。他没有办法不迷路，在这如同迷宫般的地下。在最初遇到岔道的时候他还会认真做些记号期待会有用，可是这种记号只能在再次见到的时候才有作用，告诉他这条路是错的。可走到现在，那些记号他一次都没见到。

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拐角被火光映亮。竹竿躲进了身旁的角落，摸出怀里的匕首。

随着脚步声靠近，一道人影映在了对面的墙上，看上去像是之前一直跟在竹竿后面的士兵。火把的光亮似乎让这个士兵忽视了四周的黑暗，等他发现了旁边不起眼的岔道的时候，竹竿攥着匕首已经扑了上来。

他左手的火把掉在了地上，握向剑柄的右手所戴的手套上的魔法阵被点亮了一半就又熄灭了。竹竿与这士兵相比有些矮，所以用力跳了起来，顺着铠甲的缝隙一刀划在了他的喉咙上，然后一同和他倒向地面。

一刀得手后竹竿本是打算迅速逃离，因为他的力气不足以把这个人扶住，而这一个全身披甲的人倒下势必会发出极大的声响，这会引来更多地人。可预计中要跌在这人身上作缓冲，他却没有成功。那个士兵的衣甲在半空之中四散飞落，里面却什么都没有，然后竹竿就在一堆零散甲片中扑到了地上，溅起一堆尘土。

竹竿吐掉嘴里的土，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他首先看向手里的匕首，上面沾着血，而且他也确定确实砍到了什么，可地上就是只有一堆甲胄，没有尸体。

他大概翻了下这堆东西，把剑从鞘里拉出来，青光耀眼，可惜他挥不动。在其中他找到一块牌子，像是某种兽皮制的，背面是细密的鳞片，正面印着朱红色的两个字，云牙。

竹竿识字不多，不过这两个字很简单，他倒是都认得。

他把这块牌子收起来，继续往前走。四周依然是一成不变，略显潮湿的山壁，发出微光的矿石，时不时出现的、乱七八糟没什么规律的岔道。他还是没遇到过此前做的记号，这起码说明他走过的路都是此前没有走过的。

只是这通道这么远，没有一点要到头的意思。而之前遇到的士兵，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同竹竿一样，都已经迷失在这个庞大的地下迷宫里。

竹竿再转过一个岔道，这次他有了新的发现。在新的岔道的正当中，静静趴着一只之前曾在山上遇到过的怪物。

那怪物似乎就在等着他，看到他出现后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看他，似乎想让他跟上。

看起来它没有什么敌意，竹竿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又走了一段，通道开始渐渐倾斜，变成一个上坡。这个时候竹竿突然想起些什么，好像他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那其中的地道一直都是平的，并不是下坡。

他猛摇摇头，觉得大概自己太累了，或者当时太紧张了吧。毕竟那么高的山，从山顶到山脚的地道怎么会是平的。

再往前走，通道的顶端开始有微光露出，那怪物轻轻一跃，没入地面不见了。竹竿用手扶着墙，一步步艰难地往上挪，在最终到达那个出口的时候，他一脚踩空，滚了下去。

这一倒，竹竿感觉身上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他爬起来，他就在那躺着，大口喘着气，眼前的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让他觉得头很疼，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等他重新攒出些力气来后，他重新睁开眼，坐了起来。他并不是与他预想那样走出了迷宫，而只是来到了一个新的大厅。这里很大，入口连接着那长长的地道，几根粗壮的石柱支撑着高高的穹顶，石柱和穹顶都打磨光滑，却朴素地没有任何装饰。石柱围着的中央，筑着七层石阶高的巨大平台。

石台之上左右整齐排列着两排石质基座，依然是同样的风格，打磨光滑，却连哪怕一笔的花纹都没有。这样的基座每排有七个，其中十三个都空无一物，唯独左边最后一个上面雕着一个人像。

这人像也是全身甲胄，看不到脸，腰两边各挂了两柄长剑，唯独左臂使用了与全身其他地方不同颜色的石材。看上去就和竹竿所见到的士兵一样。

十四座石座环卫着最中间的王座。王座上似乎坐着一个人，同样一身甲胄，纯黑，甲胄上到处冒出狰狞的刺刃，可左胸却纹着一只兔子。头盔与胸甲交接出散出一圈银色发丝，在些许微光照耀之下闪闪发光。

王座之后，明亮的光照耀着，似乎真正的出口就在那里。

在经过那个王座的时候，竹竿仔细看了看，铠甲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