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侍从大惊失色,慌忙七手八脚地将武王扶回公馆。武王躺在床上,鲜血浸透了床席,疼痛难忍,不停地翻滚呻吟。可惜他伤势过重,捱到夜半时分,便含恨而终。
武王生前曾言:“得游巩雒,虽死无恨。”谁能料到,今日竟真的命丧雒阳,这难道不是一语成谶吗?
周赧王听闻武王驾崩的消息,震惊不已,急忙准备了上好的棺材,亲自前往吊唁,痛哭流涕,尽到了应有的礼仪。樗里疾护送着武王的灵柩返回秦国。武王没有子嗣,众人便迎立他的异母弟稷继承王位,这便是昭襄王。
樗里疾追究举鼎之罪,将孟贲车裂处死,还诛灭了他的全家;因任鄙曾出言劝阻武王,便任命他为汉中太守。樗里疾又在朝堂上宣称:“打通三川之路,乃是甘茂的谋略。”甘茂听闻此言,心中惧怕樗里疾的迫害,于是逃离秦国,前往魏国,最终客死他乡。
再说秦昭襄王听说楚国送质子到齐国,心中不禁猜疑楚国此举是要背叛秦国而亲近齐国,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即任命樗里疾为大将,兴兵讨伐楚国。楚国派遣大将景快率军迎战,怎奈楚军不敌秦军,兵败如山倒,景快也兵败被杀。楚怀王得知前线兵败的消息,惊恐万分。
昭襄王趁机派遣使者给怀王送去一封书信,信中写道:
“起初,寡人与大王您相约结为兄弟之邦,又结为婚姻亲家,彼此亲近友好,情谊深厚。然而大王您却背弃寡人,将质子送往齐国,寡人实在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懑。因此才出兵侵犯大王您的边境,不过这并非寡人的本意。如今天下大国,唯有楚国与秦国,倘若你我两国不能和睦相处,又怎能号令其他诸侯呢?寡人希望能与大王您在武关会面,当面订下盟约,结盟之后便各自退兵,寡人还会将侵占大王您的土地归还,恢复我们往日的友好关系。望大王您能答应。倘若大王您不从,那便是公然与寡人绝交,寡人也只能继续进兵,绝不停歇。”
怀王看完书信,立刻召集群臣商议对策,他忧心忡忡地说道:“寡人若是不去,恐怕会激怒秦国;若是前往,又担心遭到秦国的欺骗。这可如何是好呢?”
屈原挺身而出,神色坚定地进谏道:“秦国乃是虎狼之国,楚国屡次被秦国欺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大王此去,必定有去无回啊!”
相国昭睢也附和道:“屈原所言句句属实,大王切不可前往,应当速速发兵加强防守,以防备秦国的进攻。”
靳尚却在一旁唱反调:“此言差矣!楚国之所以不敌秦国,以致兵败将死,疆土日益削减,正是因为不能与秦国友好相处。如今秦国主动求和,倘若我们拒绝,万一秦王恼羞成怒,增兵攻打楚国,那该如何是好呢?”
怀王的小儿子兰,娶了秦女为妻,他自以为有这层婚姻关系可以依靠,便极力劝说怀王前往,他振振有词地说道:“秦、楚两国互通婚姻,亲上加亲,再没有比这更亲近的了。秦国这次只是派使者来求和,即便他们带兵前来,尚且愿意讲和,何况如今是欢欢喜喜地邀请大王前去会面呢?上官大夫靳尚所言甚是,大王不可不听啊。”
怀王因为楚军刚刚战败,心中本就畏惧秦国,又经靳尚和子兰两人在旁不停地撺掇怂恿,一时之间没了主意,最终糊里糊涂地答应了秦王赴会的请求,选定日期后便起程出发,身边只带了靳尚相随。
秦昭王早已设下圈套,他让弟弟泾阳君悝乘坐着王车,车上装饰着华丽的羽旄,带着一应俱全的侍卫,假扮成秦王,在武关等候;又派将军白起率领一万士兵,埋伏在关内,准备劫持楚王;再派将军蒙骜率领一万士兵,埋伏在关外,以防备突发情况。同时,还派遣使者带着花言巧语前往楚国边境迎接楚王,使者们往来不绝,装作一片诚意的样子。
楚怀王对秦国的阴谋毫无察觉,还天真地信以为真,一路顺利地抵达了武关之下。只见关门大开,秦国的使者再次出来迎接,满脸堆笑地说:“寡君已在关内恭候大王您三日了,不敢让大王的车驾在郊外久等,还请大王移步至敝馆,以尽宾主之礼。”
怀王已经踏入秦国的地盘,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无奈之下,只得跟随使者进入关内。谁知刚一进关,就听到一声炮响,关门随即紧紧关闭。怀王心中顿生疑虑,质问使者:“为何如此匆忙地关闭关门?”
使者却面不改色地回答:“这是秦国的律法规定,如今正值战争时期,不得不如此行事,还望大王勿怪。”
怀王又问道:“你们秦王在哪里?”
使者答道:“秦王先在公馆等候大王的车驾。”说罢,便催促御者快速驾车前行。大约走了二里多路,怀王远远望见秦王的侍卫整齐地排列在公馆之前,心中稍感宽慰。使者指挥停车,只见公馆中一人出来迎接,怀王定睛一看,此人虽然身着锦袍玉带,衣着华丽,但举止神态却全然不像秦王。怀王心中顿时感到不安,坐在车上犹豫不决,不肯下车。那人恭敬地鞠躬致词:“大王切勿疑虑,微臣并非秦王,乃是秦王之弟泾阳君。秦王身体偶有不适,不便出门迎接,又担心失信于大王,故而派微臣前来迎接大王,委屈大王前往咸阳,与秦王会面。此处有少许军卒,只为保护大王的安全,还望大王不要推辞。”
此时的怀王已经身不由己,被众人簇拥着登上了车,泾阳君陪坐在一旁,白起则率领士兵将车驾紧紧围住,一路向西,朝着咸阳的方向疾驰而去。靳尚见势不妙,趁乱逃脱,狼狈地逃回了楚国。
怀王坐在车上,心中懊悔不已,长叹一声:“悔不该不听昭睢、屈平的忠言劝告,如今却被靳尚这奸人所误!”说着,不禁泪流满面。
怀王抵达咸阳后,昭襄王在章台之上大集群臣以及诸侯使者,秦王高坐于南面上位,却让怀王以藩臣之礼拜见,这分明是有意羞辱怀王。怀王见状,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怒声斥责道:“寡人轻信与秦国的婚姻之好,不顾危险亲身赴会,如今君王你竟然假称有病,用诡计诱骗寡人来到咸阳,又不以礼相待,这究竟是何居心?”
昭襄王却不慌不忙地回答:“之前承蒙君上答应割让黔中之地给秦国,然而却未能兑现承诺;今日委屈君上前来,只是想达成先前的约定罢了。倘若君上现在答应割地,寡人傍晚便送君上回楚。”
怀王怒不可遏地说:“秦国想要得到土地,也应当好言相商,何必使出如此卑鄙的诡计?”
昭襄王却冷笑着说:“不如此行事,君上必定不会答应。”
怀王强忍着怒火,说道:“好,寡人愿意割让黔中之地。但需与君王你立下盟约,派一位将军随寡人回楚接收土地,如何?”
昭襄王却不屑地说:“盟约有何可信?必须先派使者回楚,将地界交割清楚分明,寡人方才为君上饯行送行。”
秦国的群臣纷纷上前劝说怀王答应割地,怀王心中的怒火更旺,大声吼道:“你等用欺诈手段诱骗我至此,又强行逼迫我割地,寡人死就死罢,绝不受你们的胁迫!”
昭襄王见怀王如此坚决,便将他软禁在咸阳城中,不放他回国。
再说靳尚逃回楚国后,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昭睢,说道:“秦王想要得到楚国的黔中之地,因此将大王拘留在彼处。”
昭睢听后,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大王被困在秦国无法回国,而太子又在齐国做人质,倘若齐人与秦合谋,再次扣留太子,那么楚国将陷入无君的境地,后果不堪设想啊!”靳尚眼珠一转,说道:“公子兰现在楚国,为何不立他为王呢?”昭睢却坚决地反对:“太子之位早已确立,况且大王如今尚在秦国,若贸然废弃太子,改立庶子,他日大王有幸归国,我们该如何向他交代呢?我如今打算派人到齐国诈称楚王已薨,请求迎回太子奔丧嗣位。”
靳尚连忙说:“此事因我而起,我未能为君上抵御危难,此次前往齐国,定当竭尽全力,略效微劳。”
于是,昭睢便派遣靳尚出使齐国,靳尚依计而行,诈称楚王已经去世,请求齐王允许太子横回楚奔丧并继承王位。
齐湣王得知此事后,便与相国孟尝君田文商议:“楚国如今无君,我打算扣留太子,以此来换取淮北之地,你觉得如何?”
孟尝君却摇头反对:“此事万万不可。楚王并非只有一个儿子,我们扣留太子,倘若楚国另立他人为王,我们不但得不到丝毫利益,反而会落下不义之名,这对我们有何益处呢?”湣王觉得孟尝君所言有理,便以礼相待,将太子横送回楚国。太子横回国后,继承王位,这便是顷襄王。
子兰和靳尚依然在楚国掌权,如同往常一样专擅朝政。他们派遣使者告知秦国:“托社稷神灵的福佑,楚国已有新王即位。”秦王白白扣留了怀王,却未能得到黔中之地,心中又羞又怒,便任命白起为将,蒙骜为副,率领十万大军攻打楚国,接连攻取了十五座城池后才班师回朝。
楚怀王被软禁在秦国长达一年有余,秦国看守的士兵时间一长便逐渐放松了警惕。怀王趁机乔装改扮,偷偷逃出了咸阳,打算东归楚国。秦王得知消息后,立即发兵追赶。怀王不敢再往东走,于是转而向北,抄小路逃向赵国。
只是不知赵国是否愿意接纳怀王呢?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