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一直有在关注晋阳府周边的人犯名单。”李泓苦笑一声道:
“但我不明白,他明明已经忍了几十年,怎么会突然做下如此事情?”
“或许是他心里的那根弦最后终于绷不住了?”林起试着猜测道。
“不,他一直都还是那个他。”
李泓说话之间,从怀中掏出一封已经拆封的信,递到了林起手上:
“这是前些日子我收到的一封信,没有落款,但我知道是他寄来的。”
林起点了点头:“我确实知道他在死刑前寄出过一封信,但却不知道收信人是谁,原来是在你这里。”
北周一朝尊重死亡,所以死刑犯临刑前都有一次实现不过分愿望的机会,也被称为“断头愿”。
有的死刑犯选择山珍海味,大吃一顿;有的死刑犯则是选择见一见家人朋友。
而林起和杜若已经查过,“谢炳文”在上刑场的前一晚,却选择寄出一封信。
就是眼前的这封了吧?
薄薄的一层信纸,承载着“谢炳文”人生最后的愿望。
林起缓缓将信拆开,信纸被叠得皱皱巴巴,大片大片的全是空白。
只有角落处,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小字:
“娘,儿想你了。”
一瞬之间,林起只感觉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
几天后。
寿阳县郊外的一片野坟处,阴雨纷纷。
林起一身缟素,站在谢炳文母亲的墓碑前,任凭湿冷的空气拍打在脸上。
在他身侧,素儿正指挥着仁心敛房的几个力工抬着棺材,向旁边新挖的一个土坑填去。
棺材里正是谢炳文的尸身。
“晋阳府的尸体,干嘛还要费事运到这荒村野外的来埋?”
素儿被冷风冻得打个喷嚏,嘴里怪罪道。
林起听到声音,转过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往素儿手中又塞上一把铜钱:
“麻烦素儿姑娘和兄弟们了,这些银钱拿去吃酒。”
干活的几人见到银钱,脸色才又好上几分,继续“吭哧吭哧”地为新坟填起土来。
能重新回到母亲身边,这或许才是谢炳文生命中最后的愿望吧?林起口中喃喃道。
他体内诅咒的消化进度也提升到了三成左右.......
感受着血脉中一丝丝特别而奇妙的变化,林起遍布阴霾的心情也似乎稍稍好上几分。
眼看下葬的步骤也接近尾声,站在一旁的李泓也走上前来,心怀感激地深深一揖:
“大人公义,竟然愿意为旧友完成他最后的愿望,也算是为娘亲弥补上了那丝遗憾,实在让在下自惭形秽。”
“无妨。”林起摆摆手道:
“李...我以后还是叫你现在的官方名字吧,谢炳文总教习。”
每次提到“李泓”这个名字,都会让他心中一阵酸痛。
这位苦命人蹉跎半生,死后却只留下了几颗能短暂提升气力的粗制大力丸,和那封被揉搓得皱皱巴巴的,寄给母亲的信。
“勿忘本心……”
林起叹息一声,将融合有李泓的部分感情冷静地抽离出去。
正当他还在调整情绪时,身侧一袭素色衣裙的杜若突然将他拽到一旁,低声道:
“从刚才开始,我就有一种‘有人正在盯着我们’的奇怪感觉。”
“嗯,我相信你作为‘书吏’的灵性感觉。”林起点点头:
“这件事情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有人为年幼的‘谢炳文’提供了‘交换身份’的想法;
有人用特殊的方法瞒过了‘谢炳文’的亲娘;
还有人让隐忍几十年的‘谢炳文’心中恶意爆发,做出灭人一家五口的恶行。”
林起抬起眉眼,看看不远处站在墓碑前的那位晋阳书院总教习,眼神渐渐锋利起来:
“这一整件事,都充满了血裔参与其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