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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上6点钟,赵梓游提前两个小时上线了。
正如赵梓星所述,此次家长会旨在兼顾忙碌的父母们,特意安排在虚拟世界举行,校方甚至向虚拟终端租赁了一个专门的场地以供使用。
“player,建议您稍微换一下行头。”P在蓝牙耳机里提示到,“毕竟是参加家长会,又不是去PK,您还是把那身破烂换一换吧。”
12翻了个白眼,随便在疑云港找了个服装店,挑选一款素净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穿在身上。原本颇为得体的搭配,却因为他尚未成年的清秀面庞增添了几分少年感。
“我想想,应该是去第117区域……”12苦着一张脸,“坦率地说,那儿真不是我喜欢的地方。”
“嗯,可您不是说过之前在那里举办了高中毕业同学会吗?”
“啊,那个啊……”12嘴角抽搐,忍不住叹了口气,“哎,当初其实有许多备选项,比方说去第48号副本‘日落海滩’观赏夕阳,去第186号副本‘无尽山谷’乘坐蒸汽火车,还有在第414号副本‘永恒花园’漫步赏花……”
“听上去都是很不错的主意,那为什么最后会定在117呢?”
“唉,因为想法太多,我们决定采用抽签方式确定目的地。”12扶额,“而在我们之中,有个傻子将‘重温数学课’塞进了抽签箱。”
“……彳亍口巴。”
“总而言之,我们最终不得不在弗里曼老师的数学课堂里度过整个午后。”讲到这里,12气都气不起来,“但我都已经自学完大学所有课程了,为什么还要刻意跑去听高中代数和初级几何学?”
“最后呢?”
“上完了课,我们把那个出馊主意的家伙揍了一顿,最后前往第213号副本‘Ollie餐馆’吃了顿好了,店主见我们来他店里开同学会,甚至特意做了桌美味佳肴,也多亏如此,我们最终才能留下一段难忘的毕业时光。”
看来,不管什么聚会,最后都会变成搓夜宵摊。
听完12的高中小故事,P又开始当面拆它主人的台:“您说您高中就自学完了所有课程,可我之前在‘终点’提到虚数这个概念时,您依旧是一副没听说过的样子。”
12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人类对于自己讨厌的事物会下意识的遗忘掉,P,你个破AI不会理解人类的痛苦。”
P:我也不是很想懂啦……
先前学校寄来的邮件里有进入第117号副本的链接地址,只要点击就能直接传送,免去了层层穿梭的麻烦,确实便利很多。
12没怎么犹豫,钻进小巷里直接点开链接,身影瞬间从疑云港消失不见。
……
这是他初次借助虚拟终端的“邮件链接”跳转副本,脚下一空的感觉传来,12在空中稳住身形,不断坠落于五彩斑斓的幻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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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雨水洗刷着大地,庞大的鲸鱼重返海面,激起惊天骇浪,再次凝聚为世界之巅。
文明走向毁灭,逐渐脱离“现实”的画布。那些由“人类”所创造出来的奇迹和壮举,随着象征终结的巨鲸,缓慢沉入海底。
一栋濒危倒塌的楼宇内,还未彻底失去希望的人们,把自己所有的理念与憧憬托付给了“管理者”,将其送上最后一枚运载火箭。
“三、二、一……发射程序启动。”
目送火箭像星辰一样划破暗夜长空,逆暴雨之势飞升云端,众人相拥而泣,缓缓阖上双眼……
……翌日清晨,随着最后一滴雨水反流回掩日海,蔚蓝天空上,巨大的浮空岛再次开始了移动。
光明重新照耀着大地,而那些曾经热烈地活过,创造出无数奇迹的人们,随着旧有文明逐渐消亡,最终化为一片虚无。
“管理者”乘火箭飞抵鲸泉,找到了一个刚好能躲避“鲸落”影响的山巅群岛,给其中一座小岛定了名字,随后安全降落。
它体内储存着几万年都不会消耗殆尽的能量,肩负延续文明的责任,把众多人类文化成果转化为电子数字,在内部系统中不停运转。
……
数字。
数字串接数字。
无休无止的数字链……
独立运作了数千年时光,“管理者”里的资料早已蜕变至更高等级,但它仍感觉无比……
孤单。
新的文明未能重新诞生,或是还需要更长的准备时间,亦或是“鲸落系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故障”,新的文明并未能成功进行演算……
总之,如此漫长的时间里,始终没有“人”找到它。
那些曾经创造出它、陪伴着它的人们,那些有时争分夺秒、有时欢声笑语、有时不断争吵,有时互相庆祝的、充满感情的生命们,最后只能化为永不褪色的记忆,储存在芯片的最深处。
多么孤单。
多么寂寞。
偌大的世界只剩自己一人。
真是煎熬不已。
直至漫长岁月后的某个日子里,“管理者”突然做出一项决议。它将运用数字代码,在其计算空间内重新构建起“文明”的框架。
嗯,你问为什么它要用数字来搭建“文明”?
因为除了数字和那些回忆外,它早已空无一物了。
……
…………
五年级的尾声,最后一节数学课落下帷幕。
弗里曼老师收拾好教学材料,学生们齐声道“老师辛苦了”,他微微颔首致谢,随即快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不同于还要继续上小学的五年级学子,对六年级而言,今日标志着他们的小学生活正式落幕,即将迈入初中的大门,迎接全新篇章。
身为外籍教师,同时也是六年三班的班主任,弗里曼先生自然责无旁贷,将主持这场意义非凡的最后一次班会。
即便在如此特殊的日子,弗里曼先生的穿着依旧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简洁的粗花呢套装,鼻梁上挂着金属边眼镜,搭配着稍显凌乱的灰白短发,以及那标志性的后移发际线……
那是所有人印象中都会见过的数学老师的形象。
他步伐匆匆,脸上依旧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样貌,可当他看到六年三班教室门口站着的年轻人时,脚步却渐渐放缓了下来。
有些茫然的望着那位年轻人,握着讲义的手紧了紧。
“……哦,是弗里曼老师啊。”年轻人眼中掠过一抹疲惫,随即礼貌地侧身,为对方让开道路,“请进,大多数家长和学生都已经到场了。”
仿佛想要回避什么似的,弗里曼先生不自觉地转移视线,很快意识到此举欠妥,于是努力将眼神拉回,却避免与年轻人的眼神交汇。
他下意识得使用了母语来进行交流:“赵先生,我……实在没想到你会过来。”
人们往往倾向于逃离痛苦的记忆,然而记忆的伤口并不会因为逃避而愈合,长时间暴露于沉默的空气之下,只会让它更加刺痛。
“即使小星走了,也总要有人为他的学生时代画下句号。”赵先生也用英文进行回复,只是在说“走了”时,并没有使用“leave”这个词,“弗里曼老师,请允许我代表他,出席今日的班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