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站出一步回道:“启禀殿下。臣已经八百里加急令备操军和备倭军火速入京。因兵卒还需去通州运粮,各部入京大概需十五日左右。陈循也已安排户部主事赵新即刻前往通州督办运粮一事。南京武库方面,臣亦派急报通知应天府守备魏国公,令以三宝太监宝船载器,一趟可尽数装完。自运河由南向北,快则十余日,最多不会超过二十日,必到京城……”
大明宝船,三宝太监。
洪武、永乐两朝的大明当真无愧皇明之风采。
担得起万邦来朝这四个字。
就永乐帝那花钱如流水的性子。
三征安南,五征漠北,万里迁都紫禁城,编修《永乐大典》,哪样不是上千万两白银打底的大工程。
要不是有郑和七下西洋给他托底,十个大明都不够朱棣败的。
若是大明能始终如一贯彻海贸之策,那发现第一个南美洲的……
刘大夏当真可以算是华夏千古罪人。
朱祁钰摩挲着手中的碧玉扳指,心中思绪万千。谁说历史没有如果,朕便是那个逆天改命之人。
于谦自不知朱祁钰此刻内心所想,依旧兢兢业业地汇报着工作。
报完了喜,接下去就是报忧。
“昨日,臣与高谷高大人便令兵部工部官吏亲自指挥京外农户入城避祸。先近再远,以一村为一组,进行集中安置。可在迁户途中,阻力较大,村民皆不肯入城,甚至发生持械对峙的冲突……”
于谦咽了口唾沫,面色甚至为难,一向以民为本的于谦遇上抗旨不尊的“刁民”,着实有些难以抉择。主要是双方都无错,朝廷想的是庇护万千之民免受兵祸,百姓也不想背井离乡,田地便是百姓的命根子。
朱祁钰皱了皱眉,问道:“如今正是秋收季节,可是田中农户尚未收粮?如遇此情况,可暂缓几日,待百姓秋收之后,再迁移入城。”
“此乃原因之一。但大部分百姓抗拒的缘由是不想有毁家之祸。生怕迁入京城之后,沦为流民,名下田地成为无主之地。”于谦抬头,看了眼眉头越锁越紧的殿下,试探性地提议道:“殿下。臣之愚见,先向百姓阐明利害,以规劝为主。若是……若是百姓实在不肯离乡,便让他们就近掩藏,以避兵祸,如此行事,殿下之想法?”
你有脸问孤的想法?
朱祁钰坐于案前,斜眉一挑,目光如剑,直刺于谦心头。
以指叩桌,恨铁不成钢地喝斥道:“妇人之见,妇人之仁。”
在场三人心头齐齐一颤,以前殿下骂归骂,但对于谦只是言语粗鄙,实则偏爱至极。
从未像今日这般当面斥责过。
陈循站出一步为自己好友辩解道:“殿下,大司马只是爱民如子,不忍见生民多遭磨难。”
朱祁钰阴阴一笑,眉梢上挑,语气刁钻道:“听陈侍郎的意思,是指摘孤视生民如草芥?”
这天大的锅甩过来,陈循哪里敢接,瞬间下跪叩首,口中疾呼:“臣不敢,臣言语有失,请殿下责罚。”
朱祁钰瞥了眼跪倒在地,胆战心惊的陈循,终究是没当过六部大员,为官之道还是太小家子气了一些。
精于权术,疏于官道。什么人情都想攀,什么错误都不想担。看似左右逢源,实则左支右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