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看着盈筐满箱的账目,沉默无言。
恍惚间,耳畔响起一阵猖狂大笑,出声之人姓刁名光斗。
官场官场,官官相护之场。
账上有名者,岂止那些吸民血食民肉的县官,六部六科五寺三司,更是重灾区,无一幸免,无一疏漏。号称大明风骨,直言谏事的都察院,左右两位御史大人,陈镒王文亦在册上。
煌煌大明,六部九卿,国之栋梁,一尘不染者,竟唯于谦与王直二人。
马顺,何其冤也!
你们这群清流文官给振爹送钱,顺不过是替振爹锄奸罢了。
大家都是一丘之貉,趋炎附势的鼠辈。怎就只顺是阉党,尔等皆是忠君报国的忠臣?
朱祁钰只翻看了一本账簿,便没了兴趣。
早有预料,又哪里来的失望。
古往今来,太阳底下没新鲜事。
就在朱祁钰目露不屑,合上木箱之时,府中太监王瑾又来禀报:“启禀殿下,礼部尚书胡濙胡大人于府外求见。”
胡濙?这么晚了,他登门作甚?
朱祁钰看了眼正在装库的金银,凝眉一锁,礼部的手未免也伸的太长了。
“宣。”
……
厅堂之上,朱祁钰正坐中央。
胡濙身着便服登门,身后跟着两名仆从抬着一口木箱,在王瑾的带领下来到朱祁钰身前,正要行叩拜之礼,却被朱祁钰拦下。
和风谦逊道:“老大人何至如此?”
往日都会顺着朱祁钰这一搀起身的胡濙,今夜却是执拗跪下,恭恭敬敬行完三拜一叩之礼。
令朱祁钰一时都摸不清这当世仅存的先帝托孤重臣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胡濙行完礼后,依旧不肯起身,而是叩首纳言道:“启禀殿下,臣有罪。”
一句话说的朱祁钰眉梢一跳,心头一惊。
胡濙你是年老失心吗?五朝元老,国之重臣请罪,是反向指责朝纲不振吗?
朱祁钰勉力一笑,起身将胡濙扶了起来,和颜悦色道:“胡老,孤知这几日朝事繁多,噩闻不断,累你劳心。若是累了,不如歇息几日,养养身子。”
胡濙虽起身,但已老泪纵横,转身启开了木箱,只见一阵金光银色。
朱祁钰大步上前,按下了胡濙开箱的动作,凌厉目光喝退众人:“退下。”
王瑾赶紧带着胡濙的两位仆从退了下去。
驱退下人后,朱祁钰才顺着胡濙的动作,打开了木箱,里面装满金银宝锭。
原本和颜悦色立马转换上一副淡漠表情,出声问道:“胡尚书,汝欲何为?是要拿这些金银贿赂孤吗?”
胡濙颤巍巍就要跪将下来,却被朱祁钰一把抬住,冷喝道:“与孤站着说话。”
老态尽显的胡濙绷直身子,躬身告罪道:“启禀殿下,此乃王振赠予罪臣的金银。银一万,金两千,臣锁于家中,不敢用一丝一毫。今日特来向殿下告罪。”
早不来,晚不来,孤拿到账簿的时候,你就来请罪了。
胡尚书对时间的把握真是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