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小黄门战战兢兢出列,跪地叩首应声。
朱祁钰:“今日之事,可如实记载于起居注上?”
小黄门怯声回道:“回殿下的话。兹事体大,奴婢不敢妄自断句着字。还需与两位翰林院修撰,商辂大人,彭时大人共同探讨落笔。”
朱祁钰淡淡说道:“无需跟两位大人探讨了,今日之事,孤以口述,你以笔录。”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子丑。”
“奉天殿朝会。右都御史陈镒劾王振十大罪。郕王祁钰着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督查王振一案,王竑起身阻谏。马顺厉声叱言。竑愤怒,奋臂起,捽顺发呼曰:‘若曹奸党,罪当诛,今尚敢尔!’且骂且啮其面……”
朱祁钰一字一句,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言语公允客观,没有偏袒马顺王竑一人。
但朱祁钰接下去的言语,却让朝堂百官一惊。
只听郕王慢悠悠道:“王竑殴之,群臣从之。右都御史陈镒扼顺喉,工部左侍郎高谷殴顺腹……”
陈镒、高谷听到这一段,立马跪地高呼道:“殿下,不可如此记载啊!臣等实为大明锄奸。”
朱祁钰斜眼一瞥,“两位肱股,既是为大明锄奸,那孤更得在起居注中为尔等大书特书一番。何故不愿?若非孤言语造假?亦或是锄奸之举远超孤之口述,需孤再多润色三分?”
“这……这……”
陈镒高谷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作为群臣百官的吏部尚书王直,礼部尚书胡濙亦是交汇了一个眼神,欲言又止。
二人沉浮官道数十载,伴君十四年,帝王心性早已是洞若观火。
正统帝对王振的宠幸,可以用天恩浩荡来形容。
若是真有一天圣驾回京,重掌大权,依照这份起居注,但凡榜上有名者,皆斩。
两人还在思考该如何向郕王求情,替王竑,陈镒,高谷免了这催命符。
下一秒,二人如坠冰窟。
只听朱祁钰继续说道:“朝堂之上,大宗伯胡濙,大冢宰王直两位公卿,皆持笏旁观,无出一言劝阻。”
“殿……殿下!”
两位头发花白的古稀老臣拖动着自己老迈体衰的身子,颤巍巍地跪将下来,以头磕地,口发颤音。
“殿下,不可如此啊!”
负责以笔录实的起居郎颤抖着手抹了把额头冷汗,总觉得自己每写一个字,离黄泉便近一分。
郕王朱祁钰双手陇袖,笑看跪地二老,和颜悦色道:“难道二位公卿亦有助拳壮举?那是孤漏看了,这便为二位公卿添上这一笔。”
“殿下!!!”
胡濙、王直疾呼出声,伸出右手虚抓,想要阻拦朱祁钰。
殿下想要老臣性命,何须如此?直接痛快下一道旨意,老臣死则死矣。
伺候在朱祁钰左右两位权宦金英、兴安笑看两条老狗摇尾乞怜,长吐一口浊气,心中大快。
这两条老狗,常年倚老卖老,持天官身份,言必为江山社稷着想,参了他们这些权宦不知多少本。
老狗,焉有今天?
只是还没得意多久的金英下一刻如丧考妣,一如刚才的胡濙王直。
只听朱祁钰悠悠然道:“顺死,王竑又索毛贵、王长随二人,言其为王振同党。司礼监提督太监金英推毛贵、王长随出,交由王竑,二人亦死于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