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阿友的寒声质问，走廊另一头随即响起了几下咳声，接着阿九瘦削的面容便从黑暗中浮现，那双如火炭燃烧般的眼眸是这具枯朽的躯壳中最后残存的生机。

“师兄……”

闻着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还有此时像是闹钟般不断轰炸他脑子的直觉示警，阿友心中明白现在李氏夫妇恐怕已经凶多吉少，邪物已经现世，这种时候过分的感情用事或是被不理智的思维支配只会害人害己。

而能够活到现在的阿友自然不可能是那种蠢货，阿九和屋里面那头僵尸要先处理谁，此刻正在阿友心头来回翻覆。

在阿友飞速思考之时，对面的阿九可没停下来的意思，他的目光扫过一行四人，尤其是在陈非觉身上停留的时间最久，最终目光移到阿友身上。

“师兄、我得了肺癌，而我又不想死、谁又想死呢……”

阿友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阿九的话，一边悄无声息的向前一步：“你不想死，所以就用邪法炼小鬼，现在还要炼尸，你想借命活下去，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对得起师父的教诲吗？”

说到最后阿友的话锐利的简直像柄刀子，插在阿九的胸口都令其略微摇晃了几下，后者沉默了片刻，接着嘶哑的嗓子中迸出一句平淡到没有丝毫感情，却又真切到仿佛将心剖了出来展示的话语。

“师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想活啊……”

阿友眉毛立起来像是两把剑一般，恨不得直接戳死对面的阿九，怎么就你想活不想死么，其他人都精神有问题厌世了？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而肆意残害他人性命，还炼了一头麻烦的僵尸，搞不好还会害死更多人，畜生行径就是畜生，还妄图解释什么是想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么？

但阿友并未接着质问了，因为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师弟……不、应该说是彻彻底底的邪道修士阿九已经疯魔了，这种人他不是没有见过，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绝对没办法回头，因为死在他们手上的那些冤魂拽着他们，使其挣脱不了、离不开这罪业孽狱了。

“去你X的！”

一声怒喝让阿友的短暂的思维停滞了一下，也让对面的阿九呆滞了一瞬，陈非觉挺身而出实在忍不了了，指着阿九的鼻子便怒骂。

“贪生怕死就是贪生怕死，没文化也没胆量的废物，要当反派还要给自己立个牌坊吗？”

按理说连对面的阿九到底是‘人’还是‘鬼’都不清楚，对这种npc的演绎陈非觉也早在各种游戏大作里经历了许多，只是这次的比较真实“一些”而已，但要说情绪如此激烈倒也确实有些反常。

而这背后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陈非觉被阿九这种不惜一切代价求活的执念触动了，这种执念是如此的熟悉，让陈非觉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死在鬼域中占据了所有思维的执念。

只不过相较阿九来说，他的执念更加纯粹，似乎也更加炽烈，哪怕烧干了五蕴、寂灭了六识，那点唯一的执念也无法根除，最终将陈非觉从【渊】中拉了回来。

对于当时的陈非觉来说，在那点执念的驱使下，‘他’做出什么恐怕都不出意外，因为那个时候使那具空荡荡的躯壳活动起来的，只是最简单、也无可摧灭的本能在控制着。

只是当时的‘陈非觉’杀死或者说毁灭的是一群非人的鬼，所以事后其实他并未有多少愧疚感，那么如果在不想死的执念驱使下杀死的对象是人呢？

老实说陈非觉并不能确定那个答案，他的心告诉自己做不到，为了自己活而选择他人死，陈非觉只是一个现代处于和平的国家中一名普通的社会青年而已，生命在他的认知中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如果是在乱世……不、只是现代一些处于战乱中的边缘小国的话，或许他会有不同的认知，但假设只是假设，陈非觉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同时也不会随便去剥夺其他人的生命，他又不是什么反社会人格。

但是！在理性否定这种可能的同时，陈非觉的‘本我’也在告诉他，那种试图以他人生命来置换自己死亡结局的行径，在极端情况下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一时的理念不可能贯穿一个人的全部行为。

生死间有大恐怖，遵循自己的本能求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然而这绝不是阿九这种行为能够解释的借口，被迫做出选择和主动做出选择可是两种概念。

被绑在两条铁轨上之一且手握改变火车方向的控制器，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自己活，当然另一条铁轨上绑的是自己所爱的人就另当别论，这种行为很正常、是本能，所以那些克服了本能，选择牺牲自己去让陌生人、更多人活的人，他们才是英雄、他们的精神才如金子般璀璨珍贵。

但一个身处局外的人，选择按下按钮让随机一个人死去，只为延缓自己的生命短暂尺度，攫取他人的血肉填充自己枯朽的躯壳，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食尸鬼。

而这就是谋杀与紧急避险的区别。

既然已经选了这种邪魔之道，那就坦诚一些认清自己丑恶的面孔，接受自己恶心如烂泥的本质，然后再老老实实被打死偿还万一的罪业不就好了么？

为何还要给自己一个孱弱无力的借口，试图在这摊烂泥上盖点枯枝烂叶，殊不知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无论如何都是祛除不了的。

劈头盖脸、声若雷霆的斥骂让阿九愣了一下，还未等他恼羞成怒的火焰烧起来，就见陈非觉突然朝着侧位一挪，随即露出了他身后的夏永安，以及……后者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砰——

这次真的是雷霆炸响，而走廊另一头的阿九当即应声而倒，后倾倒坐在地上，胸口洇出大片血迹汩汩涌出，脸上一脸难以置信的他呆滞的看了过来。

不止是阿九，就连同一边的阿友和李昂都被刚才那一下吓了一激灵，怎么好好地超自然灵异画风，你就突然掏出了一把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