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陈非觉真的从那些随着脚步迈动而摆晃的布条上看见了泥痕,并且更诡异的一件事是,随着这双踩着高跷的东西一前一后走入他的视野中,而他却在此之前未曾听见一丝一毫的脚步声。
嗒——
像是在回应陈非觉的这个念头,下一刻踩进他视野的那只高跷便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诡异的漫过这双脚,在地板上铺开来。
异常冷静的陈非觉近乎淡漠的看着这一切,此刻的他十分割裂,心中各种紧张的情绪并未能免于出现,可身体就像不属于他的一样,平静的连一缕冷汗、一丝颤抖都不曾出现。
此刻他在紧张这明显非人存在的同时,却甚至还能冷静的对其做出判断:这些家伙一定很高,因为自己虽然只是低头看着地板,可一米八三的他余光上方还是能够看到一定高度内的模糊景象。
这个高度本该是对方身体中段的位置,可此刻在陈非觉余光中,却只能看见一根根布条遮蔽下显现出来的一个宽大的人形轮廓,随着它再次迈动脚步,从动作的轮廓上来看,对方仅是腿恐怕就已经到了自己胸口附近的位置!
嗒、嗒——
脚步声突然增加密集了起来,一双踩着高跷的脚从陈非觉面前走过去,接着又是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存在踩着高跷闯入他的视野之中。
这东西不止一个!
一、二……一共四个身影,它们前后错开几乎占据了整个走廊,只给两侧留下仅有的空间,它们身上覆满的布条几乎是擦着陈非觉身前不远处晃过去,连那些老旧布条上面的纹路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阴冷的气息填斥了整条走廊,那些莫名的雾气也全都覆盖住了地板,恍惚中他们仿佛已不在走廊之中,而是坠入了什么冥府阴路。
所有的一切都是死寂无声的,唯有错乱但有着某种韵律规则的踩地声回荡。
咯——
声响骤停,在陈非觉面前晃过的布条轮廓突然摆了两下,然后停在了他的面前。
这一刹那陈非觉瞳孔骤缩,走廊重归寂静,这几个东西路过的时候停在了自己的身前!
既然已经知晓了这处鬼域与僵尸七日重生还有回魂夜有关,那陈非觉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这几个玩意儿是什么?
毕竟它们这副样子,当初可谓是给陈非觉留下印象最深的几个片段之一,这几个存在、就是来追拿以邪法续命,打乱生死的阿九的阴差!
呵呵……想不到在现实里被冠以鬼差之名的特事局四科人员,竟然在鬼域中遇到了同样勾魂索命的阴差,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阿九本该命数已尽,这些阴差便是为了拿他而来,却被这家伙以邪法续命,又掩了自身的“踪迹”,所以这些阴差多次搜寻却都无果,这样想来如果能破了阿九的法,那或许就不需要阿友或者他们来动手,阴差自会勾了他的魂。
不过现在并不是去思考那些的时候,这几个阴差此刻停在陈非觉面前,只怕不是什么‘累了想歇歇’这种原因,勾魂索命……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也死过一次,却因为【渊】而复活,所以被其判定为了和阿九一样的‘该死’之人,眼下它们顺路碰到了自己,就打算顺手做了这份工作?
思绪紧绷,陈非觉动了动手指,做好了随时掏出阿友那几张符箓,还有打开驱鬼手电的准备,当然这些恐怕都只是些小手段,真要与这些出场就使得阿友避其锋芒,名头还是阴司鬼差这般来头甚大的存在争斗。
陈非觉必然是得用出全部本事了,嗯、就是现实扭曲者也就是【渊】的力量,人身对抗不了这些阴差,那就只能不做人了!
既然已经来者不善,陈非觉也不会坐以待毙,不过这四个阴差不知为何只是停了下来也没有更多异动,因此他也只是稍稍抬起眼眸,试图先掌握这几个阴差和周围环境的情况。
映入眼帘的仍然是一大片各色暗沉布条遮覆的高大人形轮廓,陈非觉没能看见任何人的、非人的肢体器官,就好像这几个阴差只是几具空荡荡的皮囊,而它们的皮就是这些烂布。
不过、视野高度已经能囊括阴差半个多身体的陈非觉,还是看见它们此刻轮廓的姿态,它们几个此时都维持着同一个动作,那就是伸出抬起了一只‘手’,根据其轮廓走向,大概可以判断出它们伸出的那只手似是举着什么。
至于举的东西么,陈非觉也想了起来,那大概是几柄破纸伞,他的心中已然勾勒出了这四个阴差的大致模样。
它们的身体全都由布条还有大块的烂布堆叠而成的衣衫遮蔽,脚下踩着高跷、全身从头到尾也没露出半点除布条之外的肢体。
这四个阴差一‘手’撑着破纸伞,头顶大概已经快要够到走廊顶端了,这样的身高怕不是已有近两人那么高。
四个从头到脚塞满了走廊上下的恐怖身影,它们一手撑着伞,一边踩着高跷来到阳世只为勾拿命数已尽的死人,这屋中撑伞其实也是有说法的。
小时候很多小孩会被告知不能在屋中打伞否则长不高,这其实只是宽慰小孩子的说法,其实这个禁忌的本来原貌是:不能在屋中打伞,因为这样会招来鬼。
在民俗传说中,鬼惧阳气不能随时现身,而‘伞’这种意象存在则能为它们提供临时的遮蔽,因此在很多此类传说故事中,譬如《聊斋志异》等典籍中,鬼物会打着伞维持自己形体显露于白日人前。
若在外面雨天,大家都打着伞不好分辨倒还好说,可在屋中人自然是不需要再打伞,那么在屋中还撑伞的自然只有一种可能。
“……”
有什么古怪的声响在陈非觉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就好像陈非觉此刻正趴在水渊之上,而他眼前那片暗沉的无法窥伺的水面之下,正有什么东西隔着这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屏障窃窃私语,陈非觉听见了这模糊的细语,但无法辨清其到底在说些什么,因为那声音并不是语言,至少不是‘人’的语言。
黑色晕染、阴影摇动,在昏暗地面铺满雾气且还有着四个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的阴差的情况下,并没有人注意到陈非觉在地上的影子,此刻也随着雾气的流动摇晃了起来。
就在气氛逐渐紧张,如同一根弦被绷紧到极限即将走向断裂之际,萦绕在陈非觉耳边的啾啾细语,突兀的变成了他所能理解的话语。
“不、是、你……”
在这一愣神之时,四名阴差停下的脚步再度动了起来,它们接连沿着先前的轨迹走下去,高大的躯体带来的压迫感随之也如潮水般退去。
这算什么?不是它们的工作目标所以就不必多事?陈非觉不知是否该感谢这种只做分内之事,绝不多管闲事的态度,这几个阴差只是鬼域中规则的显化,而自己要是用了【渊】的力量,那可是在氪命战斗啊,能不动手自然不动手为妙。
死寂中、四名阴差沿着走廊逐渐远离了靠墙的几人,随着它们的远去,那些雾气也逐渐开始消散,陈非觉余光瞥去,只能看见几个影影绰绰、塞满了整个走廊的身影,它们撑着破旧的纸伞遮住了脖颈往上的部分,一步一晃的消失在了视野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