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玩味地看着我哭红了双眼,殊无臣节地向他诘责、质问,待我接过他递来的绢帕,别过面去拭去斑驳的泪痕,才温声问了我一句:
“疼么?”
我有些诧异地将凝泪的眼眸望向他,他才缓缓道:
“不摔一摔跟头,怎么长大呀?”
我低下头,眼泪止不住地抛闪在襟前。
我是一个很爱哭的人,从我记事起,母后和李治便厌极了我的哭声,母后会直接喝令我:“不准哭!”李治会抱头捂耳地乱窜,抱怨说:“怎么又来了又来了,又怎么惹着你了……”
我哥哥么,我哥哥就会像现在一样,作壁上观,抱着胳膊笑嘻嘻地看我笑话,一片一片给我递新的手绢。
只有姐姐最好,姐姐从不笑我,反倒会替我埋怨哥哥们:“哎呀,小姑娘要哭,你就让她哭嘛,与你何干?瞎起什么哄呢!”
我捏着手绢泪淋淋地望向哥哥,斥道:
“若是姐姐在,定不会由着你这样胡来的!”
提及叶轻眉,我哥哥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黯淡了下去,他微微出了一下神,随即露出略显惋惜的神态:
“你姐姐就是因为太任性了,才会招致那样多的忌恨。”
他起身绕过几案默默坐在了我的身后,抬手抚了一把我挂泪的腮颊,扪着项窝,缓缓握住肩臂,将我揽近前,低首将额头轻轻抵上我的眉心,他温热的鼻息微微拂面,我阖上眼,泪又双双淌了下来。我问他:
“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接手内库么?”
“为了你姐姐,未完成的心愿。”
我声息哽颤着点头,他宽厚的手掌捉着我癯薄颤瑟的肩拥紧了我,我又哽咽着摇头:
“我不在乎什么名利,我也不在乎他们如何看我……”
“朕当然知道,睿儿是怎样一个人。”
“没有人可以取代姐姐……我只是不想将她亲手开创的这一切,让给她最鄙视的那种人。”
“朕知道……”
“可是哥哥,我怕……”
我轻轻挣开了他,目意哀伤地望着他:
“我怕有一日,我也会变成她不喜欢的样子。”
“有朕在,怕什么?”
我将鬓鬟枕于他肩头,长发如云,婉垂至膝,他并没有阻拦我这样不避嫌的举动,我便这样靠着他,靠了许久许久。他说:
“有时候,为了一个伟大的结果,一些过程中执念,是不得不割舍的……”
割舍所爱,去包容所憎么?
他又说:
“你爱的人原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好,你恨的人,原也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坏,化敌可以为用,化敌亦可以为友,这天下万民,都是我们的子民。
“睿儿,人不应当活在仇恨中,既无益,也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