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弓手趁机爬起身,捡起弓和箭,正欲袭杀卓不浪。谁知,突然飞来一箭,正中他的胸口,弓手再次栽倒在地。这一箭,卓不浪并不感到奇怪,因为牛二就埋伏在附近,牛二的箭术他见过,他奇怪的是,刀手竟然不为所动,仿佛周遭的一切完全与她无关。
就在卓不浪奇怪的刹那,刀手出刀了!又是无光无影的一刀!月光也难在刀上留下光影!
卓不浪运通活闪禀赋,“回薄雷闪”从刀柄贯通刀尖,银煋刀锋带闪,划出一道短弧,刀锋所到之处似有无形之力吸住了无影刀。趁其刀速略缓,银煋刀势陡变,圆弧转为横劈,这刀“乘风任翼”一引一斩,似弱而强、先缓后疾,乃是败中求胜的险招。
刀手反应极快,抽刀、错步、扭身、再一刀,以攻为守,与银煋硬拼了一刀。两刀相接、气劲对冲,刀手借势退回小巷。
这一次,卓不浪终于看清了刀的样子,刀长两尺、刀锋略弯。刀手身形袅娆,应是女子。刀手刚隐入漆黑的小巷,一支飞箭便如影而至,没入浓黑之中。
“啪”的一声,飞箭射中院墙后折断,牛二手中的三石硬弓,力道端的不凡。卓不浪并未冒然追进小巷,他很清楚,自己今夜不是来打架的。
卓不浪收起银煋,往东走了几步,轻身跃上南边一幢房顶,在房脊上坐下,一边包扎伤口,一边道:“散了?”
“散了,马上三更了!”是牛二的声音:“我仔细点过,一共十五人现身,死了五人。”这幢房屋离冯家米店足有百步远,牛二一直埋伏在这房顶上。
不一会儿,打更声传来,两辆平板牛车不疾不徐驶进了米街。车上各有两个黑布蒙面、腰系白布腰带的人,正是解更人的衣着。解更人熟练地将尸首抬上牛车,拾起遗弃在街上的兵刃,用黑布盖住尸首和兵刃,然后便消失在米街上。
“依计行事!”牛二听到最后一个字时,卓不浪已消失在夜色中。牛车依然不急不缓,卓不浪闲走般跟在五十步外,巡街的卫卒见是解更的牛车,便打开坊门放行。牛车离开南市后一路往北到了城郊,又偏东行了二里,前方密林中透出一点光。
卓不浪催动真元极目望去,光亮处是一辆马车,一辆比夜更黑的马车,马和车都是乌黑,若不是车轸上挂着油灯,恐怕很难察觉。
牛车行至马车旁停住,那马车有四个轮子,不论马还是车,都比寻常马车高大许多。车夫取下油灯,走到牛车旁,掀起黑布一一查看,然后示意车舆里下来的两人,将三具尸体搬进了马车的车舆。依江湖规矩,解更收的尸体和兵刃可以买卖。
车夫付了银钱,吹灭油灯,驾着马车往东拐进了密林。牛车则继续沿着小道不急不缓前行。卓不浪追着马车而去,心里暗暗诧异,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马车可以如此轻便地转向。
马车在密林中跑得很快,卓不浪展开身法跟在马车后面三十步外。出了密林不足五十步便是一处山脚,山脚偏西处有块天然的缺口,缺口处依山而建一院大宅,马车径直驶进了大宅。
卓不浪纵身攀上大宅西面的一株大树,略辨了辨方向,这里应是龙首山西面山麓。卓不浪也算略知风水,这山脚缺口气过难聚、凹风孤煞、景暗阳衰,乃是极阴极凶之地,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建造房宅?一院三进的房宅尽在山荫之中,屋顶爬满藤枝,处处透着诡异!
卓不浪并不急着追进宅里,他发现附近还有人正监看着大宅。那人也藏身树上,黑衣蒙面、身形纤巧、腰挂褡裢,又是个女子,但绝不是米街上用刀的那个女子。
卓不浪如“泥融飞燕”借着树枝翩飞而过,停在黑衣女子那株树上,笑着道:“不知哪户人家这么不长眼,大半夜的竟然让一位姑娘在这漆黑的树上等候。”
那姑娘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认得你,把刀藏在手杖里,卓浪。怎么?米街的架打完了,又跑这儿来打架?”她故意将卓不浪的名讳错叫作“卓浪”。
“小娘子人俏,舌也巧。在下的名字从小娘子嘴里说出来,真是格外好听!”卓不浪苦笑道,“既然有幸同在一棵树上赏月,敢问小娘子芳名?”
“西京来的人,就是嘴滑!”那姑娘道,“我叫谷灵,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行侠仗义,揭开这见不得人的勾当!”卓不浪试探道,“他们为何要把尸体送到这里?”
“行侠仗义?”谷灵冷哼一声,道:“这里是义庄,尸体当然送来这里。”
“义庄?谷娘子为何要守在义庄外面?”
“因为这义庄有毒!”谷灵的话带着气恨,但旋即掩过,话头一转道,“你为何要查陆家庄的命案?”
“多谢小娘子留意。”卓不浪略有些意外:“在下受人之托,追查陆家庄命案。这命案还未查明,又听闻张掖每年失踪数十人之多。这些逆林贼汉到底什么来路,竟然如此猖獗?”
“卓公子高居西京,向来只为庙堂权贵分忧,怎会纡尊降贵,关心江湖蝼蚁之事了?”
谷灵的冷嘲热讽,卓不浪反倒觉得有趣:“小娘子如此留心在下,真是令在下受宠若惊。”
谷灵轻哼一声,道:“谁留心你了?”
“敢问谷娘子师承门派?”
“不关你的事!”谷灵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们带我来的。”
“哦……”谷灵好像想到什么,喃喃道:“今夜你去米街,就是为了引他们现身?不仅要引他们现身,还必须要有尸体?因为你想知道他们把尸体藏在哪里?你需要他们引路?”说着,突然转头盯着卓不浪,厉声道:“原来是你,害我师兄受了伤……”
卓不浪愈发觉得有趣:“我都不知道小娘子师承,又如何害你师兄受伤?”
“你故意将各派引至米街,与逆林恶贼厮杀,借刀杀人。你也知道恶贼会从解更那里买走尸体,所以只要跟着尸体便能找到这里。”谷灵接着道,“我师兄在米街被恶贼所伤。你说,是不是你害我师兄受伤?”
“哦,你师兄被恶贼所伤!那我们这算是同仇了。”卓不浪抓住时机,继续试探道:“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修我甲兵,与子偕行。要不,我陪谷娘子一同到义庄里走走?”
“你?”谷灵轻蔑道:“就算你武功再高,现在进去怕也是有去无回!”
“义庄固然凶险,但这林中毒虫蚊蚁也不少,在下担心小娘子不堪其扰。”卓不浪道。
“是公子不堪其扰吧?也难怪,卓公子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些罪。”谷灵道。
“谷娘子言重了。若是小娘子不介意,那我就在这里陪小娘子看日出。”卓不浪笑道。谷灵喜恶都在脸上,或许从她这里能探出些口风。
“你当真要进去?”谷灵问道。
“我定然不是来赏观山景的。”卓不浪依然笑道。
谷灵望着天,道:“等日出,我们进去。”
“为何要等日出?”
谷灵也不答话,仰头靠着树干,闭目休息。卓不浪毫不在意,身中蛊毒之后,他的心便像是干涸的田,毫无生气,再难长出新苗。谷灵的冷言冷面就像是个纯然的小丫头生气时,随手扔到田里的泥,渗进干裂的地缝里,反而让他感觉到一丝生气。他想找回往日的心境,但蛊毒却不断侵蚀他的心。心难宁,人又何安?